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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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門外。”
“叫他進來,快。”(三)門外的長廊裏雖然還燃着燈,卻還是顯得很陰暗,門是雕花的,看來美而堅固。一個人垂手肅立在門外.臉
也是陰暗的,傷佛已很疲倦。
但他卻還是筆筆直直地站着,睜大了眼睛,低垂着頭。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是個老實人。
天香堂總堂主的密室外,居然只有這麼樣一個老實而疲倦的人在看守,倒是蕭少英所想不到的事。
他斜倚着欄杆,在等着,等王桐。
王桐已進了密室,開門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一個苗條的人影,還嗅到—陣陣酒香。
“看來葛停香果然也是酒之徒。”蕭少英笑了。
古今的英雄.又有幾人不貪杯好?只可惜貪杯好
的卻大半都不是英雄好漢。老實人雖然低垂着頭,卻在用眼角偷偷地打量着這個衣冠不整、又懶散、又愛笑的少年。
蕭少英也在看着他,忽然間説道:“貴姓。”
“姓葛,叫葛新。”
“這裏的家丁都姓葛?”
“是的。”
“這裏只用姓葛的人做家丁?”’“不一定,你若肯改姓,也可以做這裏的家丁。”這老實人不但有問必答,而且答得很詳細。蕭少英又笑了。
他的確愛笑,不管該不該笑的時候,他都要笑。
他雖然總是窮得不名—文,但笑起來的時候,天下財富全都好象是他一個人的。葛新對這個人顯然也覺得很好奇,忽然也問道:“貴姓?”
“姓蕭,蕭少英。”你是不是也想來找個事做?”
“是的。”
“你也願意改姓?”蕭少英笑道:“我並不想做這裏的家丁。”.葛新道:“你想幹什麼?”蕭少英道:“聽説這裏四個分堂主的位子.都有了空缺。”葛新也笑了。他笑的樣子很滑稽,因為他不常笑。
可是他覺得蕭少英比他更滑稽。
這少年居然一來就想做分堂主,他實在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滑稽的人。
他還沒有笑出聲音來,門內卻已傳出葛停香的聲音:“葛新!”
“在”
“請門外面的人進來。”門開了,是為蕭少英而開的。
王桐已經在葛停香面前説了些什麼?葛停香準備怎樣對他?
蕭少英完全不管。
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起
膛,走了進去,還沒有走進門.忽然又附在葛新耳畔,輕輕地説,我現在走進去,等我出來的時候,就一定已經是這裏的分堂主了,所以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想想,應該怎樣拍我的馬
。
這次葛新沒有笑。
他看着蕭少英走進去.就好象看着個瘋子走進自己為自己挖好的墳墓一樣。
(四)蕭少英身上穿的衣服,本來是嶄新的,質料高貴,剪裁合身,手工也很緻,只可惜現在已變得又臭又髒,還被勾破了幾個
。
衣袋裏當然也是空的,空得就象是個被光的椰子殼。
可是他站在葛停香面前時,卻象是個出征四方,得勝回朝的大將軍。
葛停香看着,從頭到腳,看了三遍,忽然道:“你這身衣裳多少錢一套?”他第一句問的竟是這麼樣一句話.實在沒有人能想得到。
蕭少英卻好象並不覺得很意外,立刻回答:“連手工帶料子.一共是五十兩。”葛停香道:“這衣服好象不值。”蕭少英道:“我一向是個出手大方的人。”葛停香道:“你知不知道五十兩銀子,已足夠一家八人舒舒服服過兩三個月了。”蕭少英道:“不知道。”葛停香道:“你不知道?”蕭少英道:“我從來沒有打過油,買過米。”葛停香道:“這身衣服你穿了多久?”蕭少英道:“三天。”葛停香看着他衣服上的泥污、酒漬和破
,道:“身上穿着這種衣服,無論走路喝酒都該小心些。”蕭少英道:“我並沒有打算穿這種衣服過年。”葛停香道:“你一套衣服通常穿多久?”蕭少英道:“三天。”葛停香道:“只穿三天?”蕭少英道:“無論什麼樣的衣服,我只要穿二天,都會變成這樣子的。”葛停香道:“衣服髒了可以洗。”蕭少英道:“洗過的衣服我從來不穿。”郭玉娘笑了。
蕭少英也笑了。
他的眼睛本就一直都在圍着郭玉娘打轉。
葛停香卻彷彿沒有注意到.臉上非但沒有怒,眼睛裏反而帶着笑意,又問道:“你一個月通常要花多少兩銀子?”蕭少英道:“有多少,就花多少。”葛停香道:“若是沒有呢?”蕭少英答道:“沒有就借,借不到就欠。”葛停香道:“有人肯借給你?”蕭少英道:“多多少少總有幾個的。”葛停香問道:“都是些什麼人?”蕭少英坦率道:“都是些女人。”葛停香道:“老虎樓的老闆娘就是其中之一?”蕭少英道:“她是個很大方的女人。”他微笑着,用眼角瞟着郭玉娘:“我喜歡大方的女人。”葛停香道:“她不但肯借給你,而且還時常跟你串通好了騙人?”蕭少英道:“我們騙過的人並不多。”葛停香道:“但你們卻騙過了王桐,而且還想出個很巧妙的圈套,
着他將身卜的護身甲都
下來給你穿,
着他帶你來見我。”蕭少英顯得很驚奇:“你知道的事好象不少?”葛停香道:“你想不到他會將這些事全都告訴我?”蕭少英接道:“這些本來是很丟人的事。”葛停香冷冷地説道:“無論什麼事,他都從來沒有瞞過我,所以他現在還能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蕭少英道:“我看得出來,我也很想過過他這種好的
子。”葛停香道:“所以你要來見我?”蕭少英道:“不錯。”葛停香忽然沉下臉,盯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是來等機會復仇的?”蕭少英嘆了口氣,道:“你問我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問得很巧妙,我本來認為你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葛停香道:“象你這種人,難道就不會替別人報仇?”蕭少英淡談地道:“我至少不會放着好
子不過,偏偏要往油鍋裏去跳。”他接着又道:“何況我早巳看出王桐是你的好幫手,我若真的要復仇,為什麼不殺了他?”葛停香道:“你能殺得了他?”蕭少英道:“他的護身甲,已穿在我身上,我若真的想殺他,他
本就休想活着走出棺材。”葛停香冷笑道:“你真的很有把握?”蕭少英突然出於,拿起他面前的一杯酒,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酒杯又放在桌上,杯中的酒卻已空了。”葛停香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你出手果然不慢。”蕭少英微笑道:“我喝酒也不慢。”葛停香目中又
出笑意.道:“可是你做得最快的一件事,還是花錢。”蕭少英説道:“所以我不能不來,這世上大方的女人並不多。”葛停香道:“你認為我會給你足夠的錢去花?”蕭少英道:“我值得,你也比盛天霸大方得多。”葛停香大笑,道:“好,好小子,總算你眼光還不錯。”蕭少英微笑道:“能時常借到錢的人,看人的眼光總是不會太差的。”借錢的確是種很大的學問,絕不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
葛停香笑聲突然又停頓,道:“但你卻忘了一件事。”蕭少英笑道:“什麼事?”葛停香道:“你好象有兩樣禮物,應該帶來送給我。”蕭少英又笑了,道:“你也忘—句話。”葛停香道:“什麼話?”蕭少英道:“禮尚往來,來而不在.就不能算是禮了。”葛停香道:“我還沒有‘往’,所以你的禮也不肯來?”蕭少英道:“你是前輩,見到後生小子,總該有份見面禮的。”葛停香道:“你想要什麼?”蕭少英道:“這兩年來,我一共已欠了三四萬兩銀子的債。”葛停香道:“我可以替你還。”蕭少英道:“還清了債後,還是囊空如洗,那滋味也不太好受。”葛停香道:“你還要多少?”蕭少英道:“一個男人身上至少也得有三五萬兩銀子,走出去時才能搶得起頭。”葛停香微笑道:“看來你的胃口倒不小。”蕭少英道:“一個男人要揚眉吐氣,只有錢還不夠的。”葛停香道:“還不夠?”蕭少英道:“除了錢,還得有權勢。”葛停香道:“你想做提督?做宰相?”蕭少英道:“在我眼裏看來,十個提督,也比不上天香堂的一個分堂主。”葛停香冷笑道:“你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蕭少英道:“我只不過恰巧知道天香堂里正好有幾個分堂主的空缺而已。”葛停香道:“你還知道什麼?”蕭少英道:“我還知道一個人若不能揚眉吐氣,就絕不會出賣自己,再出賣朋友的。。葛停香沉下臉.道:“楊麟和王鋭是你的朋友?”蕭少英淡淡地道:“就因為我是他們的朋友,你不是,所以我才能找到他們,把他們的頭顱割下來送人,而你卻連他們的下落都不知道。”葛停香道:“就因為王桐也認為你已把他當朋友,所以才會被騙進棺材。”蕭少英道:“你説的一點也不錯。”他微笑着,悠然道:“朋友有時還比最可怕的仇敵還危險這句話,我始終都記得。”葛停香又大笑:“好,説得好、這憑這句話,已不愧是天香堂屬下的分堂之主。”蕭少英道:“可惜現在我還不是;”葛停香道:“現在你已經是了。”蕭少英喜動顏,道:“聽到好消息,我總忍不住想喝兒杯。”葛停香道:“這消息夠不夠好?”蕭少英道:“這消息至少值得痛飲三百杯。”葛停香大笑道:“好,拿大杯來,看他能夠喝多少杯?”黃金盃,琉璃酒。郭玉娘用一雙柔美瑩白的纖纖玉手捧着,送到蕭少英面前。
“請”蕭少英接過來就喝,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睛卻一直在盯着郭玉娘,就好獻置子盯在血上面一樣。
葛停香卻一直在看着他,終於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盯着的是什麼人?”蕭少英道:“我只知道她是個值得看的女人。”葛停香道:“你只不過想看看?”蕭少英道:“我還想…—.”葛停香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無論你還想幹什麼,都最好不要想。”蕭少英居然還要問:“為什麼?”葛停香道:“因為是我説的。”他櫥肱臉,一字字地道:“現在你既然已經是天香堂屬下,無論我説什麼,都是命令,你只能聽着,不能問。”蕭少英答道:“我明白了。”葛停香展顏道:“我看得出你是個明白人。”他忽然從桌下的屜裏取出疊銀票:“這裏是五萬兩,除了還帳外,剩下的想必已足夠你花幾天。”蕭少英沒有伸手拿。
葛停香道:“你現在就可以拿去,我知道你喝了酒後.一定想找女人的。”蕭少英苦笑道:“我已看出你是個明白人,只可惜….”葛停香道:“只可惜什麼?”蕭少英道:“只可惜還不夠。”葛停香道:“你剛才要的豈非只有這麼多?”蕭少英道:“剛才我只不過是個一文不名,而且還欠了一股債的窮小子,最多也只能夠要這麼多。”葛停香道:“現在呢?”蕭少英
起
膛,道:“現在我已是天香堂屬下的堂主,身份地位都不問了,當然可以多要一點。”他笑嘻嘻地接着道:“何況,天香堂裏的分堂主走出去,身上帶的銀了若不夠花,老爺子你豈非也一樣面上無光?”葛停香又
不住地大笑,道:“好,好小子,我就讓你花個夠。”他果然又拿出疊銀票,又是五萬兩。
蕭少英接過來,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隨隨便便的就進靴簡裏。
郭玉娘忽然道,“你已有幾天沒洗腳?”蕭少英道:“二天。”郭玉娘道:“你把銀票在靴子裏,也不怕臭?”蕭少英笑了笑:“只要能兑現,無論多臭的銀票,都一樣有人搶着要。”郭玉娘也不
笑了。
她本已是個女人中的女人,笑起來更媚。
她笑的時候,能忍住不看她的男人,天下只怕也沒有幾個。
這次蕭少英卻居然沒有看她。
葛停香臉上已出滿意之
,忽然問道:“你的禮什麼時候送給我?”蕭少英道:“三天。”葛停香道:“三天已夠?”蕭少英道:“我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葛停香微笑點頭:“好,我就等你三天。”蕭少英道:“三天後的子時,我一定將禮物送來。”葛停香道:“準在子時?”蕭少英點點頭,道:“只不過我也有個條件。”葛停香道:“你説。”蕭少英道:“這三天中,我的行動一定要完全自由,你絕不能派人跟蹤,否則…”葛停香道:“否則怎麼樣?”蕭少英道:“否則那禮物若是突然跑了,就不能怪我。”葛停香沉
着,終於點頭,道:“我只希望你是個守信用的人。o蕭少英冷冷道:“你若信不過我,現在殺了我還不遲。”葛停香微笑道:“我為什麼要用—個死人做我的分堂主?”蕭少英也笑了。
葛停香道:“你現在已不拂脒,最好找個地方睡一覺,養足了神好辦事。”蕭少英笑道:“身上帶着十萬兩銀子,若不花掉一點,我怎麼睡得着?”郭玉娘已替他拉開門,嫣然道:“你好生走,我叫葛新你帶路。”蕭少英道:“多謝。”葛停香忽然冷笑道:“我給你十萬兩,讓你做分堂主,你連半個謝字都沒有,她只不過替你拉開門.你就要謝她?”蕭少英道:“我只能謝她,不能謝你。”葛停香道:“為什麼?”蕭少英淡淡道:“因為我已把我的人都賣給了你,還謝你幹什他大步走出去,走到葛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已經可以拍我的馬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