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上海只要一進入夏天,就很愛下雨。從末夏初,到秋風漸起,整個夏天,上帝都似乎忘記了擰緊他後花園裏的水龍頭。

走出餐廳的大門,我望着眼前淅淅瀝瀝的雨簾,翻了翻手邊的包,發現自己沒有帶傘。如果不是馬上就要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我肯定無所謂地衝進雨裏了。在我的學生時代,我總是這樣濕淋淋地出現在每一個下雨的子裏。後來和簡溪在一起之後,就沒有再淋過雨了。因為每天早上,他刷牙的時候,都會習慣地收聽當天的天氣預報。每一個下雨的子,他都會自然而然地從他的包裏拿出一把素黑的雨傘,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當我們倆站在路邊上,他在我頭頂輕輕撐開雨傘的那個動作,是那樣地人——很多個夢裏,我的眼前依然是他握着傘柄的手,骨節纖長,皮膚白皙,他臉上的神情自然鎮定,同時又帶着理所當然的寵溺,來自他身體的氣味,那種混合着乾草清香和玫瑰沉燻的味道,將傘下小小區域裏的空氣包裹得乾燥而又舒適。

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了。

面對現實吧。我對自己説,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昂首地邁進雨裏,然後去公司洗手間的烘手機下面蹲十分鐘,以便烘乾我的頭髮。

這時候,一把黑的傘在我的頭頂上撐開了。

我轉過頭去,南湘濕漉漉的漆黑眸子看着我:“我送你過去。”她的聲音裏透着心疼,以我和她這麼多年的情和默契,她也一定明白,我剛才不可自制地被簡溪的回憶給籠罩了。

唐宛如依然留在餐廳裏,她不用上班,也沒有面試,所以可以一邊喝着下午茶一邊等雨停。她隔着玻璃窗衝我們揮手再見。

隔着屋檐下彷彿珠鏈般的雨簾,我看着唐宛如清新飽滿的面容,第一次意識到,當我們所有人都無可抵抗地走進了如同眼前雨霧般龐大而濕的社會時,只有她,依然留在我們的學生時代,不用上班,不用早起,不用穿着高跟鞋在公司狹窄的過道里橫衝直撞,不用在另外一條叫做人生的道路上頭破血

在我們被大雨澆透,狼狽不堪時,她依然隔着玻璃朝我們微笑,乾燥而舒適的空氣停留在她的周圍,呼回眸裏、舉手投足間,依然是白衣飄飄的年代,青無悔。

我很羨慕她。

我知道南湘也一樣,因為我聽見了我身後一聲輕輕的嘆息。

玻璃窗上劃過被風吹成細線的水滴。

我走到公司的樓下,南湘正準備和我告別,我突然想起來,於是對她説:“要麼你現在和我一起上去,顧裏也在,正好可以把你應聘助理的事情定下來。你也知道,她刀子嘴玫瑰臉,鋼鐵牙豆腐心,現在去喊兩句‘顧裏萬歲’,免得晚上回家看她翻一個小時的白眼兒。”

“這樣方便麼?”南湘一邊收傘,一邊問我“公然在整個公司的人面前開後門兒,別人不會説什麼麼?”

“能説什麼,一個臨時的小助理而已,誰在乎啊。”我説完這句話,就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戳了南湘一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看着南湘果然有點兒尷尬的臉,道歉。

我心裏其實很不好受。因為這句口而出的話語背後,其實隱藏着我潛意識裏的輕蔑——但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輕蔑呢?我也只是個助理。我和南湘的區別也僅僅在於,助理前面少了“臨時”二字而已。

我拉過南湘,推開寫字樓沉重的玻璃門。

我再一次意識到了南湘的美。

從進寫字樓的大堂開始,一直到電梯裏、走廊裏、前台處…所有路過的人都衝南湘投來了注視的目光,一半目光來自男人,是慾望;一半目光來自女人,是敵視。我忍不住側過頭打量着她,她的頭髮淋了一點兒雨,顯得更加漆黑,一大把又濃又密,自然而微卷地披散在肩膀上,整張臉上完全不施粉黛,睫又軟又長,彷彿黑天鵝翅尖上的一細羽,她的嘴像清晨被水浸泡後的粉紅花瓣,飽滿滴,楚楚動人,她臉上那種與生俱來的柔光,永遠讓她像剛剛從淡墨的仕女圖裏走出來一樣,眸子漆黑,牙齒皓白,充盈着一種被月光沐浴後的美。

離宮洺要求開會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我帶着南湘朝顧裏的辦公室走去,推開玻璃門,藍訣從電腦後面抬起頭看着我,他已經迅速地換了一件衣服了,此刻的他穿着一件深褐的襯衣,領口上兩條黑的絲緞鑲邊,一看就是高級貨,至於那條經典格子錯的領帶,我沒吃過burberry也見過burberry跑。我嘆了口氣,同樣是助理,一個看起來就是住在城堡裏的,而另一個看起來就是住在松江新橋鎮上的。

“顧裏在麼?”我看着藍訣那張雜誌臉,問他。

“在房間裏。”藍訣微笑着,白的牙齒在他深褐的襯衣映襯下顯得特別,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塊誘人的巧克力。藍訣的聲音總是這麼低沉,彷彿一把生了鏽的木吉他,聽起來特別人。

我和南湘互相對看了一眼,彼此心領神會地笑了笑,然後轉頭齊聲對藍訣説:“neil讓我們代他向你問好。”於是面前的這把木吉他刷地一下滿臉通紅。他拿起手邊的杯子,尷尬地喝着水。

我心滿意足地轉身朝顧裏的房間門口走去,剛走兩步,被藍訣叫住:“你看見門把手上的紅標記了麼?説明他們在裏面把門反鎖了,一般反鎖的意思,就是叫你別打擾他們…”

“誰們?”我太陽一跳“你説顧裏不是一個人?不是宮洺吧?這光天化的…”我還沒説完,就被身後的南湘打斷了:“你別鬧了林蕭,就算你小説電影看多了,你也應該明白,即使是在電影裏,一般情況下,主角也只會和高大英俊的保鏢、柔弱美麗的女僕,或者優雅人的廚師啊之類的搞在一起,你聽説過和自己的會計出納搞在一起的麼?”我轉過身,看着南湘:“你説得很有道理。”然後轉頭問藍訣:“誰在裏面?”

“是顧源…你也知道,剛開始熱戀的男女,”他頓了頓,做了個含義一目瞭然的動作“所以你最好還是別敲門。”

“得了吧,他們兩個還叫剛開始熱戀啊,都快燒得熄火了。”我太瞭解顧裏了,就算是在公開場合接個吻,對她來説都是一件挑戰底線的事情。倒並不是説她有多保守,而是她對的要求太高。如果要她和顧源親熱,那麼周圍的光線一定是提前兩天測量好的,身邊的蠟燭也得點上,牀上的玫瑰花瓣必須新鮮芬芳,沐浴更衣,刷牙焚香,那陣仗看起來幾乎可以等同於把自己成一個貢品,刷得油亮亮地擺到案板上。

你讓她在正當午的朗朗晴空下和顧源在公共場合搞起來,那難點兒。更何況,她曾無數次地對我説:“我敢肯定我的辦公室裏有宮洺設置好的攝像頭。”儘管她已經幾乎把地毯下面的泡沫墊子都翻起來檢查過了,當年本鬼子進村搜地雷也沒她這麼仔細。

我抬起手砰砰砰地敲門,房間裏一片寂靜。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