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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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送別霍去病後,我就搬回了紅姑處,沒有他的霍府,我住不下去,畢竟,客不客,住在那裏面,我究竟算什麼人呢?

一大府人,眼多口雜,我懶得應付暗處的各種眼光。陳叔對我的心思倒是很體諒,一句話未多説,只吩咐一直在霍府伺候的幾個僕婦丫頭並廚子加侍衞也一併跟來,浩浩蕩蕩一羣人,紅姑看得訝然而笑。

在園子裏轉悠了一圈,我愜意地展了個懶“還是在自己家裏舒服。”紅姑輕嘆一聲“霍府呢?”我笑道:“去病在就是家,不在就不是。”紅姑替我撥開幾個探到面前的樹枝“你遇見霍將軍也不知道究竟算幸還是算不幸。”展了一個大笑臉湊到紅姑眼前,指着自己的臉讓她看“看看!看見了沒有?這是什麼?以後不許再説這樣的話。”紅姑忙笑道:“看見了,看見了。”她瞟了眼我的肚子“不知道這孩子將來會象誰?不過不管象誰都是個小魔頭,只要別把你們兩個的厲害都繼承了就好,否則還給不給別人活路?”以前在霍府時,丫頭們都不識字,如今紅姑相伴,比丫頭們陪伴有趣得多。讀卷書,彈段琴,下盤棋,或講一些長安城內的風俗趣事,子過得很是安逸。言語間有時提起往的事情,我沒什麼覺,紅姑倒很是慨落玉坊當年的輝煌。説起方茹,紅姑輕嘆:“我看她不是薄情的人,可現在見了我卻總是能迴避就回避,有時候面而過,她也當作沒有看見我。”我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扁擔抱着走。李延年本就對我心中怨憤,以前和李妍關係好時,還罷了,現在關係不好,方茹總不能違背整個夫家的人。”紅姑趕着掩我的嘴“我的小姑,你説話注意些,現在怎麼還叫人家名字。”我冷哼一聲“我叫不叫李妍的名字不會影響她對我的態度。”以前因為心存憐憫,對她總是一再忍讓,但她步步進,昔的幾分情全淡了。可是礙於那個毒誓,我雖握着她的命脈,卻拿她無可奈何。她的命再重要如何抵得過去病和九爺萬一?

只是我雖然恪守諾言,她卻對我不能放心,最初還只是想我離開霍去病,離開長安,到了現在,估計她對我也沒什麼情了,如果能早一置我於死地,她早一舒心。去病現在不在長安,我又有身孕,對她只能是採用躲為上策。

人生永遠是這樣,越是躲的事情越是躲不過。怕的就是李妍,李妍就找到門上來了。

李妍下旨召我進宮賀她的生辰。李妍再得寵,卻仍是嬪妃,不比皇后,不可能接受百官朝賀,只是宮中女眷之間的一個小宴,可越是小宴我越不放心。

紅姑道:“宴無好宴,不如進宮求皇后娘娘幫忙擋掉。”我苦笑着搖搖頭,陳叔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知道玉姑娘已有身孕,可皇后娘娘一直很照顧玉姑娘,如今將軍不在長安,皇后娘娘肯定也不放心讓玉姑娘一個人進宮,若能擋肯定早已經擋了,定是皇上點了頭,皇后娘娘不好再説什麼。”我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如今身形已顯,肯定瞞不過了,而且説不準本就是李妍得了什麼風聲,特意召我進去看一看的。大夫説懷孕頭三個月最是危險,很容易小產,如今能瞞他們這麼久,過了這幾個月的清靜子,我也心滿意足了。”陳叔忽地跪在地上向我磕頭“玉姑娘,老奴求您務必照顧好自己,若真有什麼事情為了孩子也先忍一忍,不管多大的怨氣,一切等將軍回來再給您出。”我哭笑不得,側開身子道:“我是孩子的娘,我比你更緊張,用不着你叮囑我。我在你心裏行事很任冒失嗎?”陳叔訕訕無語,我輕哼一聲,只為着我沒有識進退知大體地去説服霍去病娶公主,我在他們眼中就成了一個行事完全不知道輕重的人。

紅姑握住我的手,笑對陳叔説:“玉兒雖然有時行事極其任,卻不是一個完全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人。”我無奈地看着紅姑,她這是在誇獎我,寬陳叔嗎?只怕讓陳叔聽着越發沒底。我現在算是犯案累累,想得一聲贊恐怕很難。

正是盛夏,一路行來,酷熱難耐。還未到宴席處,陣陣涼風撲面而來,只聞水聲淅瀝,神立即清

李妍甚是會享受,命人架了水車,將和冰塊浸在一起的池水引向高處,從預先搭建好的竹子縫隙處落下,淅淅瀝瀝彷若下雨。宴席就設在雨幕之中,冰雨不僅將夏天的熱驅走,也平添了幾分‮趣情‬,一眾女子有隔着水簾賞花的,有和女伴嬉水的,有拿了棋盤挨着水簾下棋的,還有把葡萄瓜果放在水簾下冰着,時不時取用,的確是舒服自在。

待字閨中的女孩看到我的身形,又看到我梳着和她們相仿的髮式,而非出嫁後的婦人髮式,不了好奇,偷偷地瞄了一眼又一眼,不少夫人了鄙夷之,急急把自己家的女兒拽到一旁,不許她們再看我,彷佛多看我一眼,那些女孩子也會未婚先孕。

有些風度好的,或礙着自家夫君不敢對我無禮的,對我點頭一笑,或匆匆打個招呼就各自避開。我象是瘟疫,走到哪裏,哪裏的人就迅速散開消失。

我隨手從水中撈了一串葡萄出來吃,李妍看到剛才的一幕應該開心。不過可真是對不住她,看到我這副樣子,她恐怕又開心不起來了。我這個人荒漠戈壁中長大的,不夠嬌矜貴,這些傷不着我。

正吃得開心,忽看見一個悉的人孤零零地立在角落裏。李妍對這個臨時背叛了她的西域舞女肯定也是深惡痛絕,卻特意請了她來,李妍想幹什麼?

我一面吃着葡萄一面朝她走去,她看見我,臉上幾許不好意思,我將葡萄遞給她“你穿漢人的衣裙很好看。”她向我欠身行禮“這段時間我常聽磾講你們的事情,很想能見你一面,只是我們不大方便去看你,聽磾説霍將軍把你護得很周全,就是霍府的一般下人都見到你。沒想到你有身子了,磾若知道了,肯定會很開心。”我笑瞅着她,很是慨“你叫他磾,他讓你這樣叫他的?那我不是該叫你聲嫂嫂了?”她雙頰暈紅,神態卻落落大方“你叫我維姬就可以了。”

“好!你叫我玉兒,小玉都可以。”瞥到她拇指上戴着的玉戒,我心下一驚,立即握住她的手細看了兩眼,她看到我的神,低低道:“是今出門前磾從自己手上下,讓我戴上的,我本來還猜不透原因,現在…”這個一直透着幾分冷漠疏離的女子眼眶紅了起來。

這個指環是磾的祖父留給他的,從小一直沒有離身,卻特意讓維姬帶它來赴宴,他是把這個落異鄉的孤女託付給我了。我放開了她的手“他不放心你。”我用手捶了下,維姬忙問:“你要坐一下嗎?”説着四處幫我尋位置,好一些的地方都已經被人佔據,剩下的幾個邊角旮旯裏的位置,卻沒有兩個人一起的。維姬笑指了指一個看着稍好一些的位置“我們去那邊坐一下吧!我不想坐,站着説話就成。”我向她做了個鬼臉,拉着她徑直走向風景最好的位置,正在那裏談笑聊天的女子立即沉默下來,詫異地看向我們,等我走到她們身旁站定,幾個女子忽地站起來,一臉厭惡鄙視地匆匆離開。

我笑着對維姬做了個草原上牧人比馬勝利時的手勢,輕叫一聲,整理好裙子,施施然地坐下。維姬坐到我身旁,掩着嘴直笑。

那幾位夫人現在才明白我所為何物,四處一打量後,都恨恨地瞪着我,卻又不願太過失態,只得故作大方地對我越發鄙夷,用似乎很低,卻偏偏能讓我聽到的聲音説着話“聽聞她以前是歌舞坊的坊主呢!專做男人生意的,難怪行事如此沒有廉恥。”我扭頭對正扇着扇子的江夫人笑了笑“這位夫人聽聞得不夠多呀!難道不知道李夫人正是從我的歌舞坊出去的嗎?”她的臉霎時雪白,長安城中的歌舞坊有史以來做過的最成功的男人生意就是出了個傾國傾城的夫人,這個江夫人居然貪圖一時嘴快,忘了這件事情。

我的眼光冷冷地從其餘幾個女子的臉上掃過,她們雖然不甘願卻終究低下了頭。

維姬低聲道:“她們怕你?”我笑搖搖頭“她們怕的是去病,也許…還有李夫人。去病的脾氣你應該聽聞過一二了,這幾個人雖然是文官的夫人,她們的夫君並不歸去病統轄,可皇上重武輕文,她們畢竟不敢拿夫君的前程命做賭注和我鬥氣。而我…”我冷哼一聲“今勢必是一場鴻門宴,反正服軟也不可能有退路,那我也不用再客氣,索把這些小鬼嚇走了再説。”正説着,李妍和衞皇后攜手而來,身後隨着劉徹新近冊封的尹婕妤。李妍和衞皇后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腹部,又都假裝沒有看見,各自移開目光接受眾人的叩拜。反倒尹婕妤向我一笑,輕聲説了句“恭喜你。”李妍恭敬地事事都先請示衞皇后,想看什麼歌舞,或行什麼酒令取樂,衞皇后笑着推卻了“今你是壽星,凡事自然是你做主,本宮也只是陪客。”李妍和尹婕妤、以及其他幾位娘娘商量後,最後以花籤為令,服侍李妍的女官做了令主。席間各位夫人使出渾身解數,力求逗李妍一笑,倒也是滿堂歡樂。

席上氣氛正濃烈時,有宮人來傳旨,抬着一個檀木架,上覆着織錦繡鳳大紅緞。一座晶瑩剔透,寶光轉的九層玉塔立在其上。如此大的整塊玉石本就稀世難得,再加上雕刻工藝,真正世間罕見的寶物。

劉徹的這份壽禮一看就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望向李妍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敬畏。李妍笑盈盈地命宮人將玉塔擺置於宴席正中間,方便眾人欣賞。

走路還走得不太穩地劉髆搖搖晃晃地捧着一個大壽桃上前給母親賀壽,像個小大人一樣,很是規矩地磕頭行禮説吉祥話,本來還象模象樣,結果説到一半突然忘詞了,一面着口水,着自己大拇指,一面求助地扭頭看向後面的太子劉據,劉據低低提醒他,他卻越急越不會説,望了一圈四周笑盯着他的目光,癟癟嘴,索撲進了哥哥懷裏,藏好自己的腦袋不讓我們看。

好一對可愛的兄弟,一直淡然看着一切的我也不笑了出來。衞皇后笑着搖頭,李妍面上雖笑着,眼睛裏卻透着冷,她身旁的侍女立即上前把劉髆從劉據身旁強抱走。我心中暗歎一聲,天家哪裏來的兄弟呢?即使他們想天真爛漫,他們的母親也不會允許。

籤桶落到了起先和我們起過沖突的江夫人手中,她了一籤遞給令主,令主笑讀道:“牡丹籤,此籤者可命席上任何一人做一事。”讀完立即將籤放回了籤桶中。

衞皇后靜靜地笑看着江夫人,江夫人似乎頗為躊躇地想了好一會,眼光從我們面上掃過,落在維姬的臉上“我至今難忘上次夫人在席上的示情舞姿,想請夫人為我們再跳一次。”維姬的身份今非昔比,雖然出身低賤,又不是漢人,可畢竟現在已經是堂堂光祿大夫的如夫人。滿堂的歌舞伎,江夫人不點,卻偏偏點了維姬,嘲諷我們當堂上爭霍去病的一幕,也藉此羞辱維姬。

我嘴邊噙了絲笑盯着令主,那個宮女與我對視了一會,眼中終是了一絲畏懼撇過了頭。她們對我畢竟還有幾分顧忌,可對維姬…維姬的臉漲得通紅,又慢慢恢復正常,她在案下握了下我的手,姍姍立起獻舞。

李妍向我一笑,端起杯酒慢品。衞皇后聽到江夫人點的是維姬,神釋然,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和劉據説着話。我心頭忽然滑過一句話,最瞭解你的是你的敵人。

維姬的舞姿曼妙動人,奈何滿席的人或驚詫,或嘲,或鄙視,或不敢惹事低着頭只顧着吃東西,本沒有真正在看的人,反倒被母抱在懷中的劉髆看得極是專注,彩處拍着小手咯咯笑,掙扎着要下地,母無奈何只得放了他下地,讓他立在一旁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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