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重返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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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了。一股悉的味道撲面而來。也許是夢裏想像得太真實了,此刻這個口,和夢裏居然相差無幾。

低矮的民房靜悄悄地坐落在道路一側。搖搖墜的灰雨雲作為背景,看上去像是被畫家作為草稿而丟棄的素描。如果不是時不時有人從裏面出來,恍惚間總覺得像是時間因為某種原因而暫時停止了。我從口袋裏拿出口香糖,剝去外包裝紙,進嘴裏,藍莓味的。眼前一切都摻雜着悶熱的氣,沒有風,沒有聲音。藍莓味混雜着氣、土濕味,在肺部進進出出。

就快要下雨了。這幾天的雨總是下個不停,走在外面很沒安全。我想起在夢裏時曾經稱防空裏的黑暗為90%的黑暗,那麼黃昏時陰雲密佈的黑暗大概算是40%的黑暗了。至少能看清自己的手指。然而這40%的黑暗中,定又隱藏着50%或者80%、90%、100%的黑暗,牆壁間的角落、門背後、牀底下、沒有燈的公用廁所、昏暗的樓道甚至衣服的口袋裏,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存在着各種不同的黑暗。這麼一想,覺得即使是悉的街道和房屋,也變得陌生起來。

我走進這座民房。我居住在這裏的三樓,最頂層。東湖村實際上就是由這些低矮的民房組成的,大部分出租給學生,房主被稱之為“房農”——蓋房子賺錢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們的房東,每個月的房租是由一樓的租客代為收取,然後一次給房東。

電話鈴急促地響着,分不清是我家還是隔壁的電話。我拿出鑰匙,打開門,鈴聲撲面而來。是我家的。我連忙跑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

“喂?”然而電話裏只有空氣的沙沙聲,我又“喂喂”了兩聲,但是彷彿被什麼厚牆一樣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反彈回來一般,對面仍然是寂靜無聲,只聽見我自己的“喂”是對方手機信號不好嗎?我在沙發上坐下,耳朵緊貼着聽筒,屏息斂氣地聽着話筒裏的動靜。沙沙的聲音,好像在海螺殼裏聽到的那種。不久後“嘟嘟”聲突如其來地傳入耳朵。我掛斷電話,等待着鈴聲再度響起。但是電話好像就此被埋在了什麼裏面,不肯發出一點聲響。

會是誰呢?電話的來電顯示早就壞掉了。

實際上,我的確是在等待着一個電話。剛才在路上,我正給林子撥電話的時候,手機突然沒電了。她今天不在寢室,據説是參加歌會的活動去了。手機沒電關機之前,我憑着還剩下的一點點電力,給她發了短信,讓她幾分鐘後打我家的電話。

剛才的電話是林子嗎?

我在沙發上安靜地等待着。幾分鐘後,電話鈴再度響起,我拿起聽筒。

“喂,蘇曉?”是林子的聲音。

“是我。”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呢,你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想問一下,你們歌會還有沒有多餘的海報了?”

“我正要跟你説呢,好奇怪,我今天去問,説是本還沒到那批海報,不知道是誰給我寄過來的。”

“這樣啊,那好吧,等以後再説。”我掛了電話。

那張海報,果然不是歌會寄來的。一張來歷不明的海報,和夢裏的一樣。

我拿起桌上的充電器,將手機在上面。

晚上,張生從外面回來,渾身被雨淋得濕透。但是他進門後不久,雨卻停了下來。我對他説了晚上打算去防空的事,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拒絕。

“我本來以為你要拒絕的。”

“為什麼這麼説?”

“我想你大概會覺得我有點神經過什麼的。”

“是有點。”他尷尬地笑了笑“但是不讓你去,又怎麼能打消你的疑慮呢?去看了你才會知道,和你夢裏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我很這樣的張生。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似乎總是能猜透別人的心思,但又在猜透的同時保持緘默。

“但是,”他又接着説“現在的難題是怎麼開那把鎖。我們畢竟沒有鑰匙。”

“在夢裏的確是很難開的,不過那大概是因為正在做夢,也許用一把鐵錘之類的就可以砸開。”

“到哪裏去鐵錘呢…等等,我到陽台上找找看。”陽台上有一個堆放雜物的櫃子,裏面放着我們平時用剩下的繩子、塑料袋還有螺絲刀、電線之類的東西。張生打開陽台的門,但卻並沒有馬上蹲下來找鐵錘,而是愣了一下,然後轉身對我説:“你的衣服不見了。”

“什麼衣服?”從打開的門裏看出去,陽台上掛着幾件衣服“不是都還掛着嗎?”

“我説的是你昨天穿的那件。大概是被風吹到樓底下去了吧。”他一邊説着,一邊向下看。

我猛然想起,他説的是昨天那件背後有黑劃痕的衣服。的確,昨天洗了之後,晾在陽台上了,但是現在看去,陽台上只有張生的一件藍t恤、一條牛仔褲和我的一條裙子以及若干內衣褲,而沒有那件衣服。

“樓下沒有啊。”張生有點疑惑地四處張望着“是不是被誰收回去了?”我也走過去,向樓下張望着,沒有,樓下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濕漉漉的水泥地面上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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