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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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次他是很快反應過來了:背後有人在跟蹤自己。呸!哪裏來的小鬼,敢到閻王門前掄大刀!你也不看看我完顏嵐是何許人也!完顏嵐不動聲,抱着香妃的屍體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走了一陣猛地回頭…果然一個穿青的人影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相距不過十幾步的樣子,一時躲之不及,便楞在當地。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完顏嵐一喝,那人慌忙小跑步到了面前,叩跪下去:“奴才長安,是香妃娘娘宮中的侍從,有事相求王爺!”
“有事求我?”完顏嵐一楞,心想不會也想求我為他們安葬娘娘吧?正要説“聖旨已令厚葬你們娘娘,不用擔心”忽覺幾點冰涼顆粒突然砸在頭上臉上頸上,抬頭一看,原來天不知何時倏然轉沉,黑雲堆積,竟是暴雨將作。
完顏嵐慌忙道:“快,先跟我回王府再説!”一面抱着懷中的香妃拔腳就跑,説時遲那時快,一天暴雨“嘩啦”一聲就從天上倒了下來!兩人氣吁吁地在暴雨中一路飛奔,好容易趕回了寧王府大門前。
其實以完顏嵐的輕功滿可以提氣幾縱而至,但今身後多帶了一條尾巴,便害他也不得不捱了一場淋。
如今看自己身上的荔枝漏地芻直輟早已濕透不説,連脖子裏都灌進了水去,鞋襪沾滿了濕泥,大為狼狽,風雅全無,心裏大不高興。心想:幸虧此時天
昏暗,路上未有行人,否則被人看見,豈不辜負了我這“天下第一風雅人物”的美名?見裹住懷中人的外袍也淋濕得往下淌水,便去掀開外袍…這不掀則已,一掀大吃一驚…完顏煜不由恐怖地大叫一聲“啊!”這這這是誰?這具屍體到底是誰?一轉眼竟就是面目皆非!臉上厚厚的粉彩被暴雨淋得東一塊西一塊,濕漉漉地直
淌到了僵直的脖子上。
依稀可以分辨出來的真正面目,似乎是一張極其醜陋的少女的臉,安心地彷彿還帶着一點做夢似的微笑。
安詳的少女的臉,嘴微微開着,的確是在天真而又安詳地微笑着。…彷彿這樣死去,於她,就是這人世間再也尋覓不到的,最幸福的歸宿。所以,帶着一點淒涼卻又甜
的微笑,她好象不是死去了,而是做着一個最完滿的夢睡去了。
哪怕是千金主哪怕是萬户侯,這人間裏啊,到底有幾個人在死去時能有這樣的表情呢?此時的完顏嵐,是連驚駭都忘了。
倒是那名叫長安的太監,聽見寧王爺這一聲大叫,早心膽俱裂地撲上來用僅餘的左手抓住被掀開的外袍便又覆上了少女的臉“撲通”一聲跪在了了雨地裏,聲淚俱下:“求王爺搭救娘娘!”這時大門裏忽然喀喇一聲。顯然是聽到門外驚叫聲的老太監來開門了。冰蝶會一直記得那天是五月十五。頭一天夜裏,三更半夜皇上身邊的南公公突然悄悄來到鏡花宮裏求見娘娘,説有皇上密旨,神
甚是焦灼。
南華走了以後,香妃就出來説要出去走走,帶了小宮女就出去了。冰蝶不知底事,但心中也隱約覺得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或是將要發生了。
何況一向天愛靜的娘娘,什麼時候會有了“出去走走”的興趣了?
…
更誇張的是現在是半夜啊!可是香妃不讓其他人跟,冰蝶也只有眼巴巴地在院門瞅着娘娘的身影伴着小宮女手中擎着的琉璃宮燈的光團由漸漸模糊而終於隱沒在夜中。
直到四鼓上,細轉花陰,涼沾曉
,才等到香妃疲憊不堪地回來。冰蝶不好相問,只好忙忙服侍娘娘重新躺到牀上,自己坐在牀邊守着。可能是出去吹了夜風着了涼,香妃又在開始咳個不停,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的樣子。
冰蝶輕輕給他拍着背,在一邊好不着急。這樣折騰到香妃終於睡着了,冰蝶躡手躡腳地出來時,外面天微明,竟已是凌晨了。這時候竹檻氣寒,蕙畹聲搖,雖是仲夏,但因拂曉,空氣裏還絲絲地往外沁着涼意。
獨有院角里的紫薇花,已然開得噴香。正思量着今早要做點什麼新鮮飯菜才能讓娘娘開點胃口呢?
…
每一頓都吃那麼一丁點兒,怎麼胖得起來!
突然在外掃地的小宮女兒驚恐萬狀地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了跟前:“不…不好了!冰蝶姐姐,德妃娘娘説,叫、叫娘娘快走!皇上下詔書賜死娘娘了!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宛如晴天霹靂,年輕的侍女完全嚇呆了!走,現在往哪裏走?能走到哪裏去?怎麼會有這種事?該怎麼辦才好?
冰蝶茫然地迴轉身來時,看見長安和化蝶不知何時竟然都站在了身後台階上,瞪着雙眼,臉慘白。三個人驚恐地面面相覷。然而,幾乎是片刻之後,化蝶的臉
就乍然鮮活開來。
“我…有一個好辦法。好辦法!”她唱歌般地重複了一遍。突然生動起來的臉上,是帶着一點頑皮似的微笑。***當巾,寸寸收緊,冰蝶覺得自己清清楚楚的,好象,聽見了“香妃”咽喉碎裂的聲響。彷彿是輕微的一聲“喀啦”卻利刃般血淋淋地劃在了心上。她頭暈,她看不清“香妃”臉上恬靜的微笑。她腳軟,她手抖,她心亂如麻,其實她很想大哭一場!
…
然而卻是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地,唯有間,滲滿酸楚與苦澀,泡得一顆心啊,寸寸發漲。終於,人去了,院空了。…碧紗窗上,温暖的黃金
才剛剛開始篩進它最初的輝煌。院角里,紫薇花依舊開得噴香。見長安去關院門,冰蝶則緩緩地走上了白石台階,一
銀紅軟簾,又乍然醒悟了,轉身走向了側邊最裏面的耳房。
小宮女兒默默地坐在門檻上,看見走近的冰蝶,抬起頭來。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冰蝶起繡線軟簾進了房裏。
不知道就在外面的院子裏,已然結束了一個玉訣光埋、花飛香碎的故事,小小的填漆牀上,蒼白的人還在靜靜地睡着。好象有點嫌熱似的,一隻瘦白的手擱了出來,橫壓在了裹着杏子紅單衾的
前。
“手放在口上會做惡夢啊…”冰蝶想着,坐到了牀沿上,摸了摸香妃額上,滲着一層細汗。
“還是出出汗好一點吧?
…
”她心裏盤算着,將香妃的手從口上拿開,重
回了被裏,又緊緊地
好了單衾。
拿起枕畔的羅巾,輕輕拭去了香妃額上的汗水。羅巾裏彷彿也帶上了那樣若有若無的香味了。可是那睡的人沒有知覺,輕細地呼
着,如雲如霧地在枕上鋪開的豐盈黑髮直
到了牀下來。
冰蝶展目四顧,看見牀畔葵花高几上擺着一隻小小的官窯五碗,內殘了些許胭脂般的藥汁。
“把這個喂娘娘喝下,他就會昏睡兩天才能醒過來…”耳邊彷彿又響起化蝶的叮囑,冰蝶鼻端一酸。她伸手出了壓在碗底的一紙冷金箋。
墨跡尚新,筆勢澀滯,落款是“罪婢衞荑眉頓首百拜”化蝶,原來你叫衞荑眉啊。可是這世界上,能有幾個人知道,又呼喚過你的真名呢?冰蝶努力想要看清越來越模糊的字跡。
一滴晶瑩卻掉在了冷金箋上,洇濕了已然乾澀的墨跡。
“…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訴娘娘…”香妃這一次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被打進冷宮,究竟連冰蝶長安亦懵然不知。
蘭心蕙質的翥鳳,雖然直覺地猜到了這與新來的宮女化蝶必有牽連,但她最終也沒清楚其中詳情。原來,按照皇后的指示,喬妝得極其肖似趙貴妃的化蝶,果然輕而易舉地被香妃挑進了結雪洲。
然後知道香妃有每出來憑欄站站的習慣後,太后在鳴鳳台大開內宴的那天,化蝶再按照皇后給的肖像圖,易容成圖中男子的模樣,故意從香雪湖畔走過。…但是化蝶亦不知道,為什麼易容成那個模樣,香妃果然就會驚惶地一路跟着自己到了濃
亭…“…合丹,是你?
…
合…合丹…你到這裏?
…
”他好象是在背後猶豫而顫抖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帶着小心地,有點遲疑地,彷彿試探地,是那樣難以描述的語氣和聲音,化蝶,一直很想知道香妃所叫着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到底是誰…
可是化蝶啊你怎麼能知道?你沒有慧眼,你窺不破往事滄桑,你怎麼能看到十年之河的源頭上,曾有過那樣的一場,一場被淋濕了的,被淋濕了的旎
光…輕輕的足音驚回了看着化蝶的信發呆的冰蝶。是長安。
“那是化蝶留給娘娘的信麼?”
“恩。”以為他要看,冰蝶將冷金箋遞給長安。長安接過冷金箋,卻看也不看一眼,就“唰”地撕成了兩半。…再撕成了四截,再撕成了碎片…“你幹什麼!”冰蝶站起來就伸手去奪,長安卻更快地乾脆將手裏的碎紙渣一把進了嘴裏。雖然被噎得直犯惡心,還是眼也不眨地
了下去!
“你、你這什麼意思?這是化蝶留給娘娘的信!”冰蝶又驚又氣,心想這長安準是瘋了!卻聽長安冷冷道:“我的意思就是要毀掉她留給娘娘的信!”
“為什麼?”冰蝶呆住了。長安心平氣和地説:“這樣娘娘就不會看到她的信,就不會知道化蝶已經死了,而且是為他死的。否則娘娘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的!”可是!可是化蝶那麼義無返顧地代香妃死去了。
也許她的願望就是希望能不被娘娘忘記呢?也許她願望就是讓這個她為之而死的人記住她呢?冰蝶大叫:“你難道想要讓化蝶被娘娘記住的資格都沒有?你太殘忍了!”長安也不示弱地叫:“那你呢?你難道想讓娘娘就這麼一直活在對化蝶的內疚裏?你更殘忍!”冰蝶説不出話來了。醒來看到了化蝶的信,那個蒼白的人會一直內疚下去嗎?會的,冰蝶知道他一定會的。就好象對趙貴妃一樣。他從來就忘不了這些事。僅僅是對趙貴妃的歉疚,都已經讓他活得那樣辛苦又沉重了!
怎麼能忍心讓他再背上一份內疚?可是化蝶呢?化蝶呢?這樣做對化蝶是不是太不公平?
…
拗不過長安的偏心,也拗不過自己的心疼,冰蝶還是讓步了。
“那,能夠永遠瞞住娘娘嗎?至少我們得想個合適的藉口解釋化蝶離開的原因吧?還有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一定要永遠瞞住娘娘。…其他的事,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唉,好吧。你看着娘娘,我到外面去照看了。”鬱悶地嘆了一口氣,冰蝶沉重地走了出去。剩下長安,不,是爾雅,靜靜地坐在了牀前,守着牀上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