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一六二八年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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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頓就像弟弟出門遠足向姐姐辭行那樣,吻着米拉迪的手向她辭行告別。

費爾頓周身都顯出他通常那樣的沉着鎮定,僅僅是他雙眸中閃耀着一種不尋常的光芒,這種光芒彷彿發燒時反出的那種亮光;他的前額比平素更加蒼白;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他説話時語氣短促並且時斷時續,這表明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使他全身騷動不安。

從他上了那條載他上岸的小船起,他就一直扭着頭盯着米拉迪,米拉迪站在甲板上也一直目送着他。他們二人把握十足,決不擔心被人追蹤,因為九點前從不會有人走進米拉迪的房間;而從城堡到倫敦得花三小時。

費爾頓離船上岸,攀上通向懸崖頂的山脊小路,向米拉迪最後一次致意告別,然後大步星地向城裏走去。

行了百步之遙,路面漸漸下坡,他已不能看到單桅帆船的桅檣。

他刻不容緩地向朴茨茅斯方向走去,在他前方大約半英里之遙,他望見朴茨茅斯港的鐘樓和房舍鱗次櫛比地勾勒於晨霧之中。

朴茨茅斯那一邊,海面上艦船密佈,帆檣林立,那林林總總的桅杆猶如被嚴冬剝去樹葉的光禿的白楊樹林,在海風勁吹下瑟瑟搖拽。

在步履匆匆中,費爾頓翻來覆去思考着十年苦行主義的默禱和在清教徒中的杳杳久居為他提供的對雅克四世①和查理一世②得寵紅人的各種指控。

①雅克四世(一四七二——一五一三):蘇格蘭國王。②查理一世(一六oo——一六四九):英國和蘇格蘭國王;一六二五——一六四九又為愛爾蘭國王。費爾頓將這位大臣照然若揭的罪行,明火執杖的罪行,全歐洲令人皆知的罪行——如果可以這樣説的話,同米拉迪加之於他私犯的無人知曉的罪行進行一番比較之後,他覺得白金漢包庇了兩個人中最有罪的人,正是公眾對其生活不了解的那個人。這就是費爾頓那如此奇特如此新萌的又如此火熱的愛情,使他看出了對温特勳爵夫人的指控全是卑鄙的,憑空捏造的,正像人們透過放大鏡將一個螞蟻身旁實際上難以覺察的微粒,看作是極其可怕的怪物一樣。

他匆匆趕路的腳步更燃起他沸騰的熱血:他藏在腦後要冒死進行一次可怕的復仇念頭,他愛着的或者説像崇拜一位聖女一樣他所崇拜的女人,以往的情,現時的疲憊,所有這一切都發着他的靈魂超了人類的正常情。

將近早上八點鐘,他走進朴茨茅斯港。全城市民都已前來助威,大街小巷,碼頭港埠,鼓聲震天,上船的部隊正整裝待發。

費爾頓風塵僕僕,大汗淋漓,趕到了海軍司令部的大廈;他的通常一向蒼白的面頰因熱氣和惱怒而變得緋紅。值班崗哨本想將他拒之門外,但費爾頓叫來了值班隊長,他從口袋掏出他帶來的那封信。

“這是温特勳爵的緊急公文,”他説。

一聽説温特勳爵的名字,誰都知道那是大人最知心的密友之一,值班隊長髮令放進費爾頓,更何況他還着一身海軍軍官的制服呢。

費爾頓向海軍司令部大樓跑去。

就在他走進前廳之時,另一個人也同時走了進來。這個人也是滿身塵土,氣吁吁,他將驛馬留在門口,這匹馬一到就已累得前腿倒地。

費爾頓和這個人同時去找公爵貼身心腹跟班帕特里克説話。費爾頓通報温特勳爵的大名,而這位陌生者不願提起任何人,聲稱只向公爵一個人才能説出他是誰。兩個人都堅持要自己先進去。

帕特里克知道,温特勳爵同公爵有公事和私,就以温特勳爵的名義讓費爾頓先進了。另一位被迫等待着,一眼便看出他對這種耽擱滿臉不快。

公爵貼身心腹領着費爾頓穿過一間大廳,蘇比斯親王①率領的拉羅舍爾城的代表們正在那裏等候公爵的接見。那位貼身跟班又帶他走進白金漢的一間辦公室,其時,白金漢剛剛沐浴完畢走出房間。此人向來酷愛打扮,這一次更是刻意地講究了一番。

①蘇比斯親王(一五八三——一六四二):路易八世時的新教首領,拉羅舍爾城被困時,他和白金漢勾結以陷城於英軍之手。最後他死於英國。“費爾頓中尉在外面求見,”帕特里克稟報説“是温特勳爵派來的。”

“是温特勳爵派來的!”白金漢復説道“請他進來。”費爾頓走進辦公室。這時白金漢正將一件富麗堂皇的繡金睡袍扔向一張長背椅,重又披上一件全鑲珠的藍天鵝絨緊身短上衣。

“男爵為什麼不自己親自來?”白金漢問“今天早上我一直在等着他。”

“他差我前來啓稟大人,”費爾頓回話説“他非常遺憾沒有獲此殊榮,因堡內看守任務相阻,不能親自前來。”

“不錯,不錯,”白金漢説“我知道情況,他手裏有一個女囚。”

“我來正是要向大人彙報女囚的事,”費爾頓又説。

“那好呀,説吧。”

“只是我要對您説的話只有您自己可以聽,大人。”

“帕特里克,你出去,”白金漢説“但你要守在門鈴附近;我呆會兒要叫你。”帕特里克走了出去。

“現在就我們兩個人,”白金漢説“請講。”

“大人,”費爾頓説“温特男爵有一天曾寫信給您,是請您為一個名叫夏洛特·巴克森的年輕女子簽發一項海上放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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