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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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強離開超市,在路上慢駛着車子。突然,他看見了剛才在超市對他大行注目禮的女孩子,正垂首慢行,柔軟的長髮在微風中隨着她的動作上下飛揚——他看見她伸出右手,輕輕拭着眼角。先是右邊眼睛,然後左邊——她哭了?
一陣奇妙的覺從心中滋生——他突然想知道,令這個女孩的傷心原因。是失戀嗎?拋棄她的男人很像他?她下一步又會做些什麼?自殺?會嗎?他冷然地扯了扯嘴角,現在的漂亮女孩會為情自殺?即使會,也只是一種對付男人、
迫男人以達其目的的下三
手段吧。
他看見她掏出紙巾,悄望了望周圍一眼,發覺無人注意,方輕輕印了印臉頰。然後,她把紙巾扔進路邊的垃圾箱——突然,一陣風吹過,她手中的紙巾被“呼”一聲吹落,悠悠然地向身後飄去。她似乎有些着急,便轉身朝那張不聽話的紙巾追了過去…
他遠遠看着木芙焦急地追着那張貼地開溜的紙巾,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紙巾被抓回了,她趕緊再扔入垃圾箱。走了幾步,才又記起放在地上的一袋食物,趕緊回頭撿了起來,才匆匆地往公車站走去。
這個傍晚,對女人極其淡漠的方強,竟然慢駛着車子,目光駐留在一個女孩的臉孔超過十五分鐘。
七年前在酒吧後巷發生的事,方強依然記得一清二楚——當他清醒過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腦中猶是恍惚,失去子妮的痛仍然在口無法抑壓地膨脹着…及至看見石階上遺下的幾滴乾涸發黑的血跡,才把昨晚的事全然想起。他頹然坐在地上,捧着因為宿醉仍然脹痛的頭,內疚得幾乎要狂捶自己的身體。
他沒有看清那位女孩子的面容,只記得,她的脖子上用紅繩子繫着一隻銀白的守護星吊墜。時光飛逝,他心中燃着的歉疚並不因時間的推移而減少。每每走在路上,總會不經意地看向年輕女孩的脖子——意識中,奇怪地渴望着再碰到那個、那個被他無情傷害、慘遭蹂躪的女孩子。
只是,碰到後,又如何呢?他不知道,也從沒考慮過。畢竟,在現實生活中,想與做,永遠是兩碼事。
他不是個多情的人,會這樣想,只是因為他生冷靜,討厭揹負任何與情
有關的債務。十多歲時,出生書香世家的他便喜歡呆在書房,入
地研究美洲土著居民的生活習慣,社會關係及千奇百怪的祭祀禮儀。他的早
與深沉,與同齡的少年格格不入,彷彿與生俱來,就具備了那種睿智深沉、淡漠安靜,不喜口舌爭鋒卻又學識淵博的領導者風範。也正因如此,在別人眼中,他更具有一種奇特的、不與人親近的、異於普通人的魅力與風格。
他十歲那年,母親病逝。十五歲那年,父親因為飛機失事罹難。除了無法言述的巨痛之外,他的生活並不成問題,因為父母的過世皆為他留下一筆數目不菲的保險金。
在一次中學知識問答比賽中,他認識了同為冠軍的韋諾、亞軍陳劍和季軍劉鋭。四人惺惺相惜,且都是極具個的
格,幾下
往便成了好朋友。天
恬淡疏朗的他更經常與韋諾他們活動在木屋區。事實上,除了劉鋭的家境也過得去之外,韋諾與陳劍幾乎就是天天吃方強資助的早餐和午餐捱至大學畢業的。
那時,有不少與他們同齡的少年紛紛加入黑社會。白潛身在廟街、酒廊或麻將館,晚間在
間別上西瓜刀,四出惹事生非,以收取保護費、販毒、打劫,甚至迫良為娼為生計。他們四個,始終自成一派,不為歹也不行俠。
曾經有古惑仔要為他們引薦入會,四人堅決不從。有幾個臭了名的、看不得別人潔身自好的黃小子便不停地騷擾他們,企圖把他們也拉下濁水。因為這個原因,雙方衝突不斷。後來,那幾個黃
小子把他和陳劍綁至深山的鐵皮屋餓了足三天三夜。韋諾和劉鋭瘋了似的四處尋找,後來經人報料,尋至目的地和對方廝打起來——戰至最後,韋諾右手
臼,全身十多處掛彩,而劉鋭則被
球
打斷了腳骨。兩人依然頑強拼博——對手終於懼怕,四散逃走,四人方得以保命。
之後,四人互相鼓勵扶持,直至大學畢業。畢業後,他與韋諾到美國進修博士學位,陳劍和劉鋭則在法國讀書。韋諾學成返港後聚集他、劉鋭、陳劍,創辦了“聯友”科技公司。
而唐子妮,則是他大二那年便開始同居的女友。活潑漂亮,能歌善舞,是個極具氣息的新時代女
。可惜,兩人的
格湊在一邊兒,卻顯得十分極端。
子一長,爭吵次數更越益頻密。方強的古板冷漠,簡直讓天
活潑好動的唐子妮無法忍受!
方強尚記得出事的那一晚,他因為肚子突然絞痛,不得不逃課回小公寓休息。踏入兩人租住的公寓時,他看見他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光光地在牀上摟作一團!方強的眼睛立即瞪得比銅鈴還要大!自己一副心腸就只承載了唐子妮一人。現在,竟然一頂綠帽,由頭套至腳下!
他狂怒不已,衝上前對着那男人猛擊一拳!子妮一邊拼命扯開他,一邊連忙推那男人離開。
方強捉着她的手,憤怒得想大聲吼叫。內心,是中國傳統道德觀念在啃咬——他戴綠帽!戴綠帽!然而,他只能拼命壓抑,因為他愛她,不想失去她。
他記得,那一刻他的反應是垂着頭,低聲下氣地乞求唐子妮,念在他們一年多的情分,再給他一次機會。然而,她並不買他的賬——直至現在,方強仍然清清楚楚地記得,她哭着指着他的臉高聲責罵:“你不懂愛,你本不懂——我天天和別的男人約會,你竟然不知道!因為你
本不愛我,不愛女人!你只愛你的朋友,你的學業,你的什麼研究實驗!聖誕節我一個人過,復活節也是!連情人節你都可以忘記!知道嗎?被你愛上,是一種不幸!”
“但我沒有背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捧着頭蹲在地上,出至痛的淚水。
“我已經不再愛你——”
“不,你記得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雙方都是第一次,當時你和我説,我們永遠是對方的惟一。”
“你必須明白,温馨的覺會隨着乏味的
子而消亡,今天,即使我愛上的不是尊尼,也絕不會再和你一起。你
本就是工作狂!
情白痴!如果這樣過一輩子,我會瘋掉,瘋掉!”説完後,她掉頭走了,走向把賓士跑車停泊在另一邊馬路的男人。方強呆呆地坐在房間的地上,緩緩審視他和她曾經温馨的小窩——倏地發現,房間裏屬於她的小擺設隨着她的離去後突然消失——她剛才明明是空着手離開的!他打開衣櫃,拉開
屜、鞋櫃、浴室,她的物品全都不見了。方強連忙衝到外間的小陽台,西邊那一角本應吊着她
內衣的架子,正孤寂地晃動着,彷彿從來沒有人使用過。
原來,所有屬於她的東西,早已完完全全撤離了他的生活。他的女人每天和別的男人約會,甚至上牀,甚至在咒罵他一頓後,立即能帶着所有的曾經在頃刻間全然消失。
唐子妮説得對,他是白痴!百年難得一見的大白痴!
可是,他仍然覺得心內如椎刺般痛苦——他愛她,真的很愛她。他不懂,就因為不會天天對她説一遍“我愛你”所以,子妮就離開這個還在為學業奮鬥的他,而走向開着賓士跑車的男人?女人真的這麼淺薄?這麼無知嗎?
方強痛徹心肺,獨自跑到酒吧,往肚子一杯接一杯地狂灌烈酒。腦海中,不停地想着子妮的美麗、活潑,然後是另一些男人的臉孔,他們親吻她、撫摸她,而子妮,臉容竟然如常的嬌媚。
酒吧里人聲喧囂,他的頭很昏,口很痛,踉蹌的腳步毫無方向地穿過酒吧的後門,走到僻靜的後巷。沒什麼的,他只想好好哭一場罷了。突然,他看見子妮了,她穿着藍白間
的校裙,長髮飄然,青
漂亮。他驚喜,曾被刀剜過的心突然猛烈顫動,腦裏只是想着——給我,給我最後一次吧,子妮——當身下的人兒發出痛苦的尖叫時,他腦袋立即醒了——她不是子妮,她只是一個剛巧路過他身邊的女孩子。她還揹着書包,是個中學生,和子妮一樣的嬌小,一樣的長髮飄飄。但,她不是子妮,她是一個女處!
子在陽光與黑夜中悄然
逝。臨近三十歲的他更趨成
沉穩,也更加的漠然冷靜。七年了,他的心沒有再為任何一個女人而駐足。不但討厭三羣五伴地四出鬧事喝酒,而且,也不會像劉鋭一樣,心情不佳便四出獵豔,以求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