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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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完蛋離霍爾茲還有一大段距離,不過他可不想再讓它繼續接近。極端的問題需要極端的解決之道。他瞧瞧手錶,伸手拿電話。他應該出多少錢?七萬五?十萬?他一邊等電話打通,一邊對令人咋舌的花費搖頭。而且還不能用來扣税。

對布魯諾-帕拉多來説,三更半夜的電話是一項職業風險。在他所從事的工作中——他的名片把他描述成“保安經理”——驚恐是很正常的一部分。顧客們總是沒有耐,有時候還歇斯底里的急迫。即使如此,他在凌晨三點的心情可不怎麼好,他接電話時所發出的咆哮聲,足以嚇走任何決心不夠強的來電者。

“帕拉多?我是霍爾茲。我有事情跟你説。”

“等一下。”帕拉多離開牀鋪和輕聲打鼾的太太,到客廳去接電話。他看看時間,收集了香煙和便條紙,準備來一場耗時的喊價戰——每次遇到霍爾茲,使得如此。

“我在聽。”霍爾茲將任務敍述一次,強調事情相當緊急。帕拉多跟着重複細節時,他心裏開始把價格提高,準備應付無可避免的討價還價。

“值三萬塊。”霍爾茲説道。

“每一個?”

“你瘋了嗎?他們全部。”

“不可能。你只給我幾個小時的時間——我必須到那邊,我必須觀察,我必須把東西裝好。高速度,高風險,高價格。這很正常。”霍爾茲嘆氣。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心知肚明。

“你所認為的高價格——是多少?”

“十萬。”傳來一陣嗚咽聲,像是動物疼痛的哀嚎,然後霍爾茲復原過來,咕俄出:“五萬。”

“七萬五。”

“你老兄真是打細算。明天晚上我會在巴黎麗池酒店。打到那裏給我。”帕拉多着好裝,開始整理出他可能用得到的設備。他是個短小悍的男人,頭髮仍留着小平頭,自加入“外籍兵團”以後,他就一直理這樣的髮型。他最初得到霍爾茲的青睞,是在好幾年前,當時他還是個平民,工作是當名人的保鏢。在藝術品拍賣會之後的派對中,帕拉多當晚的委託人,某位離婚多次的電影女演員,抗議一個八卦記者不斷地騷擾她。霍爾茲相當佩服帕拉多所表現出來的謹慎效率,他打斷記者的鼻子,且妥善地安排救護車把他送走。自那時起,每當霍爾茲在事業上遇到需要借用帕拉多特長的地方,便會僱用他。

不過今夜的工作屬於完全不同的質,比起例行的恐嚇或騙人有野心多了,他把袋子的拉鍊拉上時,帕拉多發現自己愉快地哼着歌。雖然他享受單純的暴力,但這已經不再能滿足他了。他需要挑戰,最好能夠讓他運用到“外籍兵團”費心教給他的技巧。而這一次是他的機會,可以確實測驗出他的策劃能力和專業技術,更不用説豐富的報酬了。毫無疑問的,他將在他所選擇的事業上,更上層樓。

從他位於蒙巴納斯的公寓到聖裴瑞街——街道安靜而空無一人——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帕拉多小心地開着車,遵守通號誌,以免某個好管閒事的條子躲在小巷裏,然後在離法蘭岑的房子五十公尺外,找到停車位。他查看手錶。,凌晨四點。時間其實有點緊。套上膠手套,他檢查袋子裏的物品,把車鎖好,以穿着膠底鞋的腳無聲無息地出發。

法蘭岑所住的大樓,在當地算是常見的一種,三邊圍着一個由高牆及雙扇大門自街道隔開的庭院。電子門鈴鑲於牆上,通行密碼每個月更換一次,以確保住户的安全。帕拉多在暗處微笑。但願他們曉得,這些可憐的笨蛋。巴黎的房東都是一個樣:遲鈍、平庸,跟不上現代科技。他從袋子裏取出一個狹長盒子,將它疊在鍵盤上,打開開關,讀出小熒幕上閃現的六位數字。移開台子後,他按入通行密碼,厚重的門便被推了開來。

站在陰影裏一會兒,愉快地覺到腎上腺素往上攀升,帕拉多環顧庭院。除了前門上方的一盞燈之外,並沒有什麼照明,鵝卵石上擺着漆黑的矮胖花桶的剪影,樓上的窗户一片昏暗。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他花了十秒鐘的時間越過庭院,到達前門,老式的鎖馬上被撬開來。惜由門頂窗人立關的燈光,帕拉多可以辨識出遠處的牆邊停靠着一輛車,以及一截石造樓梯的優雅曲線。他爬了兩層,抵達頂樓,來到樓梯平台右手邊的門,發現這是個八歲小孩都能撬開的爛鎖。帕拉多搖搖頭,人們竟然會相信這種劣質的蹩腳貨。

將門關上之後,他把袋子小心地放在地板上。一直到現在,全是些輕鬆容易的事情。現在有的部分要上場了。帕拉多打開他的手電筒。

光線照出一個大房間,大約四十尺長,寬也幾乎一樣。在捷於傾斜屋頂中的天窗底下,立着一具畫架和龐大的工作台,台上零亂擺着一罐罐的畫筆、一瓶瓶一條條的顏料、一捆捆還沒被起來的畫布、裝有各式鐵釘和大頭針的鑄鐵製釘子,以及一個有凹痕、滿雪茄頭的黃銅煙灰缸,從畫架頂端如自殺般筆直垂吊下來的,是一件沾有顏料、已經褪的藍工作褲。

工作區域再過去,一條長沙發和數把扶手椅羣聚於一張矮桌旁,桌上擺有地堆的書籍和報紙、一杯沒動過的咖啡,以及一個盛有白蘭地的大酒杯。帕拉多繼續移動,經過小餐桌,進入狹窄的廚房,廚房和房間,只隔着頂端鋪有大理石的櫃枱。他查看爐子,滿意地點點頭。他喜歡瓦斯。它的潛力無窮。

退居到走廊盡頭的卧房和浴室,既不能引發興趣,也無法提供靈,帕拉多返回大房間。他抬起白蘭地酒杯,聞聞味道,喝了一口;沒有辛辣味,完全是非常好、非常陳的干邑白蘭地所散發的暖意。

他從百葉窗的縫隙窺向底下的庭院,足足有兩層樓高。如果一個人能夠安排三個人手牽着手往下跳,那麼該有的效果便會產生。到處都是跌斷的脖子。這機率很大。他再喝口白蘭地,開始以步伐測量廚房到房中央的距離。他們會在什麼地方停下來?此時他瞄到一幀龜裂的舊畫憑靠於工作台的桌腳。他把畫拾起,置放在空的畫架上,讓工作褲蓋住大部分,如此一來,這幅畫只剩下角落可以看到。誰能夠抵抗揭它的誘惑呢?

他花了一個小時佈置畫室,咒罵着時間太緊。倘若能給他二十四小時取得合適的雷管,他就可以在整個房子里布滿地雷,煙火釋放時,他已經安睡在家中的牀上了。然而天就快亮了,再過不久,這棟建築物將會甦醒過來。這樣子應該行得通才對。他再次檢視塑膠炸彈,一份粘在畫架旁,另一份在瓦斯爐邊,連接兩處的線路固定在地板的板條或是入狹縫中。他回到廚房,打開瓦斯,然後調整前門的門閂,好讓它可以輕易地由把手轉開。在環顧一週之後,他輕輕地關上門,爬下樓梯。

他們會在十點鐘到達,霍爾茲是這樣説的。他剛好還有四個多小時可打發,足夠等到一個靠近建築物的停車位。不過還是先喝杯咖啡再説。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現時,他正走在聖傑曼大道上。

法蘭岑坐在牀邊。他度過了一個很不舒服、令人疲憊的夜晚——斷斷續續的睡眠夾雜着霍爾茲在麗地酒店的影像,他如怪獸般,蹲伏在滿鈔票的手提箱上,正以手指示意法蘭岑過去。這個小混蛋本沒資格獲得法蘭岑為他所做的一切。荷蘭人打打哈欠,伸伸懶到背部的肌緊繃。然後他摸摸下巴的鬍渣,出微笑,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在這個遍遇、沮喪的早晨,牀下襬着極大的藉。畫作在他手上。

他下樓去還鑰匙時,嘴裏正吹着口哨。已經看完雜誌的櫃枱服務員,以無趣、惺鬆的眼睛瞅着旅社外的街道。

“這一夜我永遠不會忘記,”法蘭岑説道。

“你們的熱情、你們的房間、你們的服務——緻極了。”服務員點起香煙,外表看不出來他已被法蘭岑的讚美所動。

“你有沒有洗澡?”

“浴室裏沒巾。”

“我有巾。二十法郎。”

“早知道就好了。”法蘭岑説道。一隻手拎着手提箱,一隻手攜着六千萬美金,他走向附近的里昂火車站用早餐,順便思考他接下去該如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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