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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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宮下了肩輿,他看了一眼上來的梔香,問道:“炎兒回來了吧,現在在哪裏?”梔香回道:“皇子殿下現在應該是在他屋裏,奴婢看他帶着人押着四個人進去的。這一會也不知道如何了。娘娘可是要派人前去查看一下?”恬熙點點頭,説:“本宮是讓他把那羣欺凌他的刁奴拿來出口惡氣。只是他畢竟年紀小,身邊的人也都是和善好氣的,面對一幫鄙兇暴的惡奴,只怕反而容易吃虧。你去叫馬良安多帶幾個人過去瞧着,若有不對直接把他們堵上嘴打死就是。”梔香答應着去親自告訴馬良安,馬良安便帶着七八個壯實內侍去了。去了一會也沒見來人回話。恬熙被伺候着換衣卸釵環,心裏卻怎麼都不放心,終於對梔香説:“你陪本宮前去瞧瞧。”梔香便忙喚人一起陪他往嚴炎居住的側殿去了。嚴炎畢竟是武帝之子,故而並不與恬熙其他孩子同住,而是單獨居住在承歡殿右翼側殿,因它前栽一顆西院海棠,殿後又臨烏池。曾有名“香霧閣”後來嚴炅嫌過於脂粉氣,便改為“開元館”這屋子離恬熙的主殿有些步子,本來他是並不想將孩子安置在此的。無奈嚴炎就喜歡離他遠些好逃看管,方便自己胡鬧廝混,故而吵鬧不休的讓恬熙點了頭。

此刻恬熙在一羣人陪伴下來到了開元館門前,卻納悶的見着馬良安帶來的人都站在門口跟木樁似的,馬良安卻不見蹤影。

那些人遠遠見他們過來了,忙跪下行禮。恬熙走上前問道:“馬總管呢?是不是進去了,你們怎麼不跟着進去呢?”那些人中一人忙抬頭回答:“皇子殿下只讓馬公公進去,命奴婢們都守在這沒有吩咐不準動一步。奴婢們受了命就只能守在這寸步不離了。”恬熙點點頭,便説:“既如此,你們開門,本宮要進去。”那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神十分古怪。這讓恬熙立刻覺察到不對,連番變故讓他的神再度緊繃起來。臉一沉,他低喝一聲:“出了什麼事?”剛剛回話的人難以啓齒,便瞧了他一眼説:“奴婢不好説,還請娘娘您親自過目。只是,請娘娘切莫動氣。”恬熙聽了又慌又怒,大喝一聲:“廢話!開門。”那些人無奈,便起來兩人將門推開隨後跪回原地。恬熙抬步要上台階,恰好一陣串門風面吹來,風中濃濃的血腥味嗆得他幾乎後退了一步。恬熙心中一凜,顧不得端莊體面,提着裙子喊着“炎兒”便快步走了進去,梔香忙帶着人跟着進去了。繞過隔斷正堂跟後廳的巨大琉璃屏風,恬熙一眼看清了後廳正在發生的一幕,喉裏的親暱呼喚被堵住,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張着嘴卻不能説出一句話。

緊隨其後的梔香先是奇怪,後繞過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竟是跟身後諸宮人驚駭的捂住了嘴。只見廳內木頭樁似的立着幾個沉默的內侍,都是跟着嚴炎的下人。馬良安也在,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已經難以用言語形容。

正中鋪着一張巨大的地毯。恬熙認得那張地毯,它曾經是西域貢品,他和嚴炅曾經帶着孩子們在上面嬉耍,寬廣厚實柔軟的地毯很得孩子們的喜歡,他們在上面留下了許多快樂的回憶。

此刻,地毯上也躺着四個人,不,也許只能説是四個死人。很難説一個人的軀體已經殘破到那種地步,他還能活下來。

挨着他最近的那個人,看上去已經毫無生機。所以哪怕他的肚子被破開,腸子被拉了出來纏繞在他脖子上,將他的嘴勒的張開,卻只出血糊糊的口腔──舌頭被割掉了!

看起來他生前也曾劇烈掙扎過,因為明明他的四肢曾被用大的鐵釘穿過地毯釘在地面上,但是鐵釘穿過四肢的部位全都成了血模糊的大窟窿,他劇烈掙扎讓四肢掙了鐵釘的桎梏,卻終究是難逃一死。

另外的兩個人,看起來似乎比他好一點。一個全身的皮都被剝掉,看起來剝皮人手藝並不好,所以剝下的皮東一塊西一塊的零零散散。

他們的肌還在搐,但是嘴巴只是徒勞的張着,血從嘴裏不斷湧出,兩隻眼珠都生生被從框裏強拖了出來,死氣沉沉的對着恬熙。

他們已經死了!最後的一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嬤嬤。她赤身體的身上騎着嚴炎。嚴炎揹着對恬熙遮住了他的視線,所以恬熙看不清他到底在對這個嬤嬤做什麼。

他被眼前這血腥殘忍,恍若地獄的一幕刺得失了神。好半天才夢囈似的喊了聲“炎兒!”嚴炎聞聲回頭,看清是他,便淡淡的回了聲:“娘娘。”他轉過來之後,恬熙終於看清了他在做什麼。只見那名老嬤嬤癱倒在地毯上,藉着從窗外透過的陽光,恬熙可以看到她臉上扎滿了銀針。

她的身體在不斷血,因為她的腔被用刀隔開了。就像一件衣服一樣,連皮帶拉開,堆在身側,出森森白骨。她還活着,仍舊在挑跳動的臟器證明着她的一線生機。四肢沒有被鐵釘釘上,但仍然是一團死氣的趴伏着。

恬熙走過去幾步,才看清,她的四肢筋脈已經被挑了出來,耷拉在軀體上。嚴炎看着他,稚的臉蛋上沾染着血跡,目光冰冷得找不到一點熱度。

恬熙看着他,卻半天説不出一句話。嚴炎看着他這個樣子,反而鎮定的先開口了:“我在懲治這幫狗奴才。你先在外面等等吧。”他説完了話,手已經拿起一銀針,準確的紮了下去。

這一次沒有得到太明顯的回應,那個嬤嬤只是抖了幾下,幾不可聞的呻了幾聲。走得近了,恬熙才看到,她臉上的銀針大多是扎進了眼眶還有牙齦。她的眼睛還存在,可是已經爆滿了血絲,鮮血合着眼淚了下來,濡濕了地毯。

----恬熙看着他,彷彿是在看着一個從未謀面的兇徒。他試探的又喚了聲:“炎兒?”嚴炎倒是有些不耐煩了,他焦躁的説:“娘娘請到外面坐坐,待我料理完這最後一名狗奴才,自然會出去跟你説話。”他輕描淡寫的企圖打發走恬熙,神態平和自然,彷彿此刻他不過是在做着一件小手工,完全不值得人大驚小怪。

這樣的態度比任何事都能刺恬熙本就被連番打擊折磨得脆弱的心神。他張嘴要説什麼,卻下一瞬就覺到一種強烈的反胃。他再也忍耐不住轉身衝了出去。

搜腸抖肺的把能吐的東西都吐完,最後甚至連酸酸的胃水都吐了出來,吐得再也嘔不出一點東西來,恬熙終於稍稍恢復了些。梔香忙着要扶着他坐下。恬熙不肯再踏入那個屋子半步,便只好在屋外一處石墩上坐了。

隨後梔香又是命人端茶漱口,又是拿熱巾擦嘴,然後各零食安撫。一羣人紛紛擾擾變得在他身邊忙乎。

恬熙都無甚反應,他雙目無神的呆呆看着虛空,頭腦裏一片空白。過了不知多久,嚴炎終於出來了,臉上帶着輕鬆的微笑。

他步伐輕快的向一行人走來,梔香他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個怪物。他覺察到了,眼神裏稍稍閃過一絲不悦。走到恬熙面前,他想了想,喊了聲:“母妃!”恬熙彷彿被驚醒了,猛地抬頭看着他,下意識的嗯了一聲。嚴炎笑着看着他,若無其事的問:“母妃過來看炎兒是有什麼事嗎?”他的口氣如此稀鬆平常,讓恬熙幾乎要習慣的笑一下隨後温言寬了。

可一陣風吹來,將嚴炎身上那濃濃的血腥味帶到恬熙身邊,提醒着他剛剛所目睹的一切不是幻覺不是痴夢,而全是出自他孩兒之手!恬熙艱難的張着嘴,終於説出了第一句話:“你…那些人…都是你親手做的嗎?”嚴炎聽了,似乎滿不在乎的説:“是啊!不過我一人可做不來,光是要把他們釘住就費了不少力氣呢。”恬熙聽到他的親口承認,心都快揪起來了。他顫着聲,繼續問:“那些手段,你是怎麼學來的?”數到這裏,嚴炎的目光一閃,眼角眉梢看着極為滲人的笑了。他説:“確實是讓庭府的人告訴了我幾手,其他的還好,就是扒皮的時候好難,我都快煩死了,手到現在還疼呢。您看!”他走上前,把雙手伸到恬熙面前。恬熙低頭一眼瞥見他指甲縫裏殘留的皮屑,頭腦如遭重擊。剛剛平復的脾胃再度翻湧,幾乎作嘔。

他毫不猶豫的揮手,啪的一聲將嚴炎手打開。嚴炎一愣,隨後就像一個普通的孩童一樣,滿臉委屈的癟嘴喚道:“母妃,您…”恬熙看着他,終於恢復了神智。他手指着他,憤怒且痛心的問:“為何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你才多大,怎麼就下得了如此的狠手。你如此行事,跟禽獸有什麼區別?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啊!”他痛心疾首的連番斥責,讓嚴炎本來掛在臉上的童稚笑容慢慢消失。他再度恢復成詭異冷漠的神態,説:“是你答應把他們給我處置的,為何現在又跑來教訓我?本來就是要死的一羣人,值得你如此大動肝火?”恬熙斷然打斷道:“那種狗奴才,死一百一千我都不可惜,我是在乎你啊!”他起身一把抓住嚴炎,痛苦的看着他,説:“你是我的孩子,我都希望你能做個好孩子,這樣才能確保你這輩子過的快活安寧,而不是如此的喪心病狂。

你還這麼小,卻已經如此誤入歧途,這讓我如何不痛心?炎兒,母妃看到你這個樣子母妃心裏真的非常難受,你明白嗎?”他的言辭如此懇切,卻只換來了嚴炎一聲冷笑。他將自己的身體掙開,淡淡的説:“您痛苦?是啊,您畢竟是我的生母,自然是會難受。可是母妃,在我被那羣狗賊折磨待的時候,您在哪裏呢?”他突然的反問讓恬熙愣了,他回答道:“我知道你們這段子受苦了,可是我也是無奈。當時我被他們控制住,也是千方百計才了困。炎兒你要理解我,我當時已經幾乎要…要活不下去了,是靠着對你們的牽掛才撐了下來。”提到那段子,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嚴炅,恬熙就要落淚了。是啊,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們,他就那麼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他不肯再想,勉強着神對嚴炎解釋道:“我就是為了你們,這才撐了下去扭轉了局面。可是,炎兒,現在母妃才發現自己終究是遲了一步,他們把你生生折磨得變了一個人了。

你這個樣子,讓我該怎麼辦呢?將來我如何去向你的父皇代呢?”他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如此的苦口佛心確實讓嚴炎有一絲動容。他看着恬熙,微微有些不忍了。

便説:“母妃,您是靠着我們才撐下來的。那我呢?我就是靠着這個,才熬過了這一個多月。”他繼續述説着,語氣越來越動:“你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麼嗎?就在你走了之後第一天,那個惡婦就把我拖到面前,打斷了我兩顆牙齒。”他張開嘴,果然嘴裏兩排牙中出現兩個豁口。

“她每天都會把我招到跟前,換着方的折磨我。她身邊的人也跟着一起作踐,把我所有的東西都佔了去,把御廚為我做的份例菜全分了,只給我吃狗食。説是給我洗澡,故意用開水燙我。每晚不讓我睡覺着我向他們下跪。你知道這段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嗎?我就每天每天想啊,總有一天我會將今所受的一切變本加厲的討要回來。

每一次,我都在想,總有一天他們落在我手裏,我一定要親手用最殘忍毒辣的手段報復他們。我就是靠着這個才能幾次撐下來,我不這麼想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母妃,您明白嗎?”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一旦聽聞了嚴炎所遭受的折磨細節,仍舊讓恬熙震驚和心疼。他一下抱住嚴炎,凝噎道:“母妃知道,母妃知道你也很苦。是母妃帶累了你們,母妃發誓,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可是,孩子,母妃不想你跟着了心。母妃就希望看你們快快樂樂的。”

“讓我親手摺磨死他們,我就會快樂!”嚴炎突然説道,他推開恬熙,繼續説道:“母妃,如果不讓我這麼做,我心裏的怨就永遠發不出來,我會一輩子都難受。這個,我也希望您能明白!”他的目光森然,讓恬熙都不寒而慄。他突然想到了:“你,難道還想對李皇后?”提到李皇后,嚴炎的目光裏湧現刻骨的仇恨,他咬着牙,説:“別阻止我,否則我要連您一起恨了。”恬熙大驚,忙説:“不!”他急切的説:“不要這樣,李皇后確實要除,但不是這樣的方式。”他想了想,咬咬牙道:“我向你保證,總有一天,她欠你的,我會一併為你討回。可是我求你,孩子。不要再這樣了,你不知道看着你做出這種事,比用刀剜我的還讓我疼。所以我求你,好不好。忘了這一切吧,讓咱們再恢復到從前。”他緊緊的抓着嚴炎雙臂,急切的看着他,唯恐他不答應。嚴炎無法,便只好説:“好吧!”他停了停,又説:“可是母妃,我已經不可能再恢復成以前那個嚴炎了,這個,我也必須告訴你!”恬熙呆了。嚴炎不想再説,便直接道:“我先回去換衣服了,出了一身汗我也難受。”説着他開恬熙的手臂,轉身再度走回了那個可怕的屋子。恬熙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如同夢遊一般飄回自己寢宮,恬熙沉默的任人為他換衣。負責換鞋的宮女突然一聲驚叫,引起了他的注意。

低頭一看,他剛剛換下的鞋鞋底,全是烏黑的血跡。恬熙呆呆的看着那雙鞋,那宮女自知闖了禍,嚇得不敢在出聲。恬熙久久不語,最後長長的嘆息一聲,説:“拿去燒了吧。”有宮人前來傳報:“平國公想進宮來向娘娘請安並就大行皇帝喪儀有事請示娘娘。娘娘可要召見他?”恬熙聽到李勤弓,心裏更是反。幾乎立刻喝道:“不見!”但是一瞬間理智終於壓倒衝動,他深一口氣,淡淡説道:“本宮有些累了,讓平國公稍後一個時辰,本宮再與他説話。”那宮人答應着去了,輕雯擔心的説了聲:“娘娘…”恬熙抬手製止了她,起身,身形頗為疲憊的走進了琥珀閣。爬上了那張白玉牀躺下。然後對輕雯她們説:“下去吧,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輕雯親手放下帷帳,隨後便帶着眾宮女退出去了。等到她們走了,恬熙在牀上翻了個身,臉埋在被褥間,喃喃的喚着:“嚴炅…嚴炅…嚴炅…”一聲一聲的,反覆不停的叫着嚴炅的名字,最後終於開始泣:“你不能怨我,你不準怨我…不準!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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