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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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熙端坐在位上,神有幾分
離恍惚的看着一樣樣古玩珍品在面前一一呈過。
長貴在他身邊躬身將每一樣物事的名字來歷細細講解。耳朵裏全是他語氣恭敬的陳述,眼裏看到的,則是自己素裏時常見到的死物。目中所及的每一樣,恬熙似乎都能回想起嚴炅面帶輕鬆滿意的微笑,捧着細細賞玩的模樣。
而自己當時在做什麼呢?以前,便故意失手當着他面砸損一個,看着他氣急又無奈的模樣,心中有着莫名的暢快。後來,便是依偎在他懷裏,兩人一起品賞。嚴炅會在他耳邊,將手中古玩珍品的來歷,名稱典故細細的講給他聽。
每當那時候,便是他們之間最愜意的時光。嚴炅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低沉有力,不急不緩。聽得他耳邊酥酥的,心也是軟軟的。常常就這樣一過便是一個下午。再後來,嚴炅走了,他一個人守在這華麗空蕩的宮殿裏。
看着它們,一遍遍的回憶嚴炅告訴他關於它們所有的故事。偶爾親自為它們擦拭塵埃。終歸是做不
不如內侍們手腳輕快穩妥,只得守在一邊看着他們挨個為它們清理灰塵。
手指輕撫着或平滑或紋理繁複的古玩表面,無聊的數着子等他回來。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他們之間,有關這些死物的回憶,已經到此為止了。
從今往後,嚴炅將永遠的沉睡在他的皇陵,由汪皇后,和這些死物一起陪伴着。而自己,還記得他身邊還有一具棺槨,那是他提前為自己準備的。可最終,先走一步的是他。
而自己,現在就端坐在位,看着一件件屬於他們的東西,被送入皇陵。去陪着,嚴炅!坐久了身體就有些疲乏,他動了動換了個坐姿。旁邊的宮女琳琅忙半坐在他腳踏上,為他仔細錘着。
小拳確實有效的緩和了
椎的痠痛。恬熙嘉許的看了她一眼,又由這
痠想起了昨晚李勤弓沒完沒了的索取,心中煩躁厭惡至極。
這男人,已過不惑之年沒想到卻是如此力旺盛,不折騰一整晚
得自己筋疲力盡竟是不肯停手。又想起最後分開時李勤弓向他提議,這樣遮遮掩掩的在後宮冷僻院落私會總不是長久之計,讓他在找個藉口,定期在宮外與他相會,心中更是煩悶。
可如今嚴曦初登大寶,朝中內外不穩還得靠他扶持,現如今也只能忍耐安撫了。想到這,恬熙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這時正好一個小箱子抬到他面前。
這箱子他從未見過,更從未見嚴炅當着他的面取出來過。他不由得好奇了,便問:“這個,也是先帝的私藏愛物嗎?是個什麼寶貝,怎麼本宮從未見過?”長貴看扭頭看了一眼那個箱子,便忙笑着説:“這件東西,卻是是先帝私藏,卻也不是什麼寶貝。説起來這東西還跟娘娘你頗有淵源呢。”這倒是吊起他的好奇心了,便説:“你叫他們拿上來,本宮要親自查驗。”長貴忙命內侍們將箱子端上來,然後當着恬熙面打開。恬熙一看,裏面並未有什麼奇珍異寶,卻只是一條裙子。
他有些納悶,親手將裙子從箱子裏取出,抖開一看,這是條質地輕柔,做工緻的紅羅裙。恬熙有幾分困惑的翻看着手中的裙子,直到發現裙角,居然殘缺了一塊。
他一愣,記憶飛快的湧出,他忙再往箱子裏一瞧,果然在角落裏還有一塊紅羅殘片。恬熙呆呆的看着那片紅羅殘片,時光回溯,那一年的湖畔的一次不期而遇。
一陣惱人的清風,一條不爭氣的裙子,一個放肆的人。他覺得心像是被人用力攥緊一樣的疼,真的好疼,疼得他無法息,無法出聲,疼得整個身體都沒了知覺,彷彿死去了大半個。
他看得太久了,終於輕雯在長貴的示意下上前,輕聲喚道:“太妃…”見他沒有反應,便上去去輕輕推了推他。終於,這一次恬熙清醒過來了。他抬頭看了一眼輕雯,又再度看了一次那條裙子,滿腹的追思悲苦遺憾,也只能化作不動聲。
他輕輕的將裙子放回箱子,輕聲對長貴説:“也列入陪葬單子吧!”長貴答應下來。兩名小太監上來,要將箱子合上抬下去。恬熙又出聲道:“等等!”隨後起身,親手將箱子打開,將那塊紅羅殘片取出。隨後才疲憊的揮揮手,説:“去吧!”接着看了一會,恬熙便説累了回了承歡殿。梔香帶着宮女們上來,恬熙只説了一句話:“準備沐浴!”梔香一愣,忙笑道:“娘娘還未進食,空腹沐浴有傷體玉,不如進些東西再沐浴吧。”恬熙不聽她的勸,只生硬的再強調了一遍:“準備沐浴!”梔香看了看他神
,便不再説什麼了。宮人們動作很快,不一會功夫恬熙便坐進了浴池裏。新進的宮女妙弋殷切的跪在他身邊,問道:“太妃可要擦身了?”恬熙不語,突然悶聲不響的便潛入池中。
妙弋跟其他宮女大吃一驚,忙喊道:“太妃,太妃您怎麼了?”透過馨香陣陣波光粼粼的池水,只見恬熙一動不動的趴伏在池底,半天不肯上來。
妙弋急了,幾乎要跳入池中。輕雯一把將她拉住,隨後搖頭説:“別怕,就在這裏看着!”恬熙靜靜的潛在水底,温熱的水沒着他全身,四周很安靜,只聽得見氣泡的聲音。
他覺得很安心,就想呆在嚴炅懷裏一樣安心。所以,眼淚便自然的了出來,混入池水中,誰也看不見,瞧不到…嚴炅的喪禮終於到來了,隔着竹簾,恬熙擁着孩子們,木然的看着嚴曦率百官們在他的靈位前行三拜九叩之禮,心裏已經是一片枯涸荒蕪。
他的身邊是李皇后,現在已經被尊為太后。即使已經完全撕破臉,她的身份畢竟還在,該做的門面功夫不可忽略。
她不管百官,只是怨毒的看着恬熙。所以也沒注意到嚴炎正冷冷的盯着她。恬熙毫無知覺,只怔怔的看着上首的靈位出神。宮人們將幾件嚴炅的心愛之物小心安置在棺槨之中,然後將一層層館蓋合上。
就在這時,李太后突然嘆了一口氣,揚聲説道:“皇帝,先帝的心愛之物可曾全都陪他入殮了?可別遺漏了什麼他心愛之物,讓他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簾外的嚴曦一愣,然後看了長貴一眼。長貴忙回答道:“啓稟太后,老奴已經細細查點過,除幾樣是讓留下做個念想外,先皇生前愛物皆以陪葬。”李太后聞言搖搖頭,冷笑道:“是嗎?那為何哀家還瞧見一樣此刻還未入殮呢?”長貴一愣,便問:“老奴愚鈍,還望太后明示。”李太后刀子一樣的眼光到恬熙身上,她惡毒的説:“這不瀲貴太妃,他可是先皇生前最心愛之寵妃,依我大魏祖制,理應生殉,以報先帝的隆寵之恩。可為何哀家瞧他仍舊好好的坐在這裏呢?”此語一出,嚴曦長貴諸人皆是臉
一變。
恬熙也終於回過神來,轉眼看向了她。李太后的神態越發尖刻,她繼續説道:“依祖制,只有歷代先皇最寵妃子可有陪葬這一殊榮。
瀲太妃你早就該生殉追隨先皇而去了。何必還要苟延殘,辜負之前先皇對你的聖眷呢?你若還對先皇還存有
恩,就該自行了斷。若還厚顏苟活,那哀家也就只好不顧及我們之間的情誼,親下懿旨,賞你殉葬了。”她最後的話説得一字一頓,企圖能欣賞到恬熙大驚失
的模樣。可惜她失望了,恬熙只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一絲動容。倒是嚴曦臉
大變,
口而出道:“不可!”李太后扭頭,説:“怎會不可?”接着
向恬熙,説:“先帝如此寵你疼你,現在哀家把你送下去陪他,他自然會滿意歡喜的。你説,是不是?”等她貼近,臉孔已經愈發的扭曲了。
恬熙身邊的孩子們嚇得縮成一團,拼命的往他身後躲。恬熙張開雙臂,將孩子們護在身後。嚴炎沒有動,只是冷眼旁觀。一會後,恬熙緩緩一笑,説道:“太后説得是,是臣妾糊塗了。”説着,他徑直起身,不理輕雯她們的阻攔,從簾子裏走了出去。嚴曦見他出來嚇了一跳,忙走上前攔道:“母妃不要衝動,父皇也不會願意您如此的。”恬熙看着他,微微一笑。卻堅定地繞開他,徑直走到嚴炅靈位前。
嚴炅靈位前各陳列中,有一把烏鞘匕首。恬熙伸手將匕首取過來拔出,那匕首曾跟隨嚴炅出入沙場,浸飲過無數鮮血。
觀之鋭氣極重,令人生寒。恬熙只看了一眼,便在嚴曦趕上來阻攔前,將手放置案上,匕首卡入指間,就在嚴曦“不”字説出口同時,刀落,鮮血迅速湧出染紅了靈案,更是染紅了嚴曦的眼。諸人皆驚!
----嚴曦大叫一聲,趕上前來抱住恬熙,將匕首從他手中奪出來。再一看靈案上躺着一隻尾指。
而恬熙的血已經將他的孝衣染紅。嚴曦心痛難言,恬熙已經痛得臉蠟黃,卻仍強撐着,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事,顫抖着將那物事和被他切下的手指放在一處。隨後對趕上來的輕雯説:“去,將此兩物包好,放置先帝棺中。”嚴曦一看,那東西原來是一塊紅羅。恬熙強撐着一口氣,揚聲對在場所有人説道:“先帝臨終前有過囑咐,令本宮務必要將膝下幾位皇子撫養成人,在此之前不可起輕生之念,否則九泉之下他難以安息。
本宮現先以指代身陪伴先帝,待完成先帝囑咐後,自當追隨先帝而去!”最後一句話説完,他再也承受不住這錐心之痛,終於暈了過去…再度醒來,已經是回到琥珀閣的牀上。
左手仍在微微搐,恬熙艱難的將手舉高到眼前。看到左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小指的部分已經消失。他默默無語的看了一會,動靜引來了守候在帳外的人。
帳簾一挑,先是輕雯焦急欣喜的臉龐:“可算是醒過來了”再一看恬熙正端詳着自己的左手,她眼圈一紅,身後的嚴曦已經沉着聲問道:“母妃,手還疼嗎?”恬熙將手放下,衝着這羣關心他的人一笑。這份鎮定卻讓各人更加心酸。嚴曦就忍不住説了:“母妃何必要聽那毒婦迫,朕既然在場,怎會准許她
你去自盡呢?現如今您受這斷指之痛,卻讓朕情何以堪。”他心疼的埋怨,卻逗笑了恬熙。他逗笑道:“看你這孩子,登上了龍位,説話神態就跟長大了十歲似地,咋一看就…”他突然頓了頓,神
即刻黯然。輕雯在一旁明白他心思,怕他本就身軀受殘還要受心傷之痛,忙上來岔開道:“娘娘一向沉着,今
卻如此衝動傷殘了金軀,別説陛下,就連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
那太后本就是無理取鬧,您何苦要如此果決,遂了她心願?”恬熙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只是無所謂。他靜靜説道:“若本宮不如此,她必定糾纏不休。且不説讓天家威嚴,先皇自尊在眾臣面前蕩然無存,本宮也決不准她藉此來發作,用不尊先皇不孝嫡母的名義敗皇帝名聲。”他將自己的打算娓娓道來,卻更加讓嚴曦難受。他紅着眼圈説道:“雖如此,怎能讓母妃為朕犧牲如此?”恬熙搖頭,微笑道:“我並不覺得犧牲!”輕撫着斷指的部位,他嘆息道:“這手指,本就屬於他。現在陪他去了,他會喜歡的。”嚴曦一愣,不明所以。輕雯卻明白他心意,眼圈一紅幾
落淚。忙掩飾道:“娘娘還疼吧?麻沸湯已經備好,要進一碗壓壓疼嗎?”恬熙點點頭,手確實又疼得緊,一時間一句話都不肯多説。
而嚴曦,也在一旁緊盯着他沉默不語。進了麻沸湯之後,恬熙漸漸覺得神
糊,不知不覺的又睡了過去。
輕雯示意坐在牀邊的嚴曦起身,將錦帳放下,用一柄紫玉如意壓帳。隨後無聲的請嚴曦出了琥珀閣。嚴曦踏出閣後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有幾分困惑的問輕雯:“姑姑,母妃的話意指如何?”輕雯被他如此一問,終於忍不住先落下淚來。她忙擦了淚水,搖頭對嚴曦説:“娘娘對先帝之情深,先帝泉下有知,也會欣的!”嚴曦不解,輕雯便嘆息道:“陛下不知,左手小指,在我們民間,也叫姻緣指啊!”嚴曦聞言略一思忖,臉
不知為何,居然有些發沉了。恬熙睡得並不安穩,昏沉沉中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從腦子裏閃過,左手的鈍痛也漸漸淡化了。
鼻端嗅到的沉水香,是他最悉的味道,也是嚴炅身上最慣常聞到的味道。於是,便為他誘出了一個已經久遠的舊夢。那一年七夕,按照慣例總是要大宴一場過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