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邵飛偶然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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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裏的鑰匙進門鎖,無聲的扭動着,直到他
受到了阻力。他用盡全身力氣轉動鑰匙,那微不足道的阻力被瞬間擊潰,鑰匙柄又圓潤的轉過一圈。
門是鎖着的,邵飛像是鬆了一口氣,動作也輕快起來,他利索的打開房門,鬧出些許動靜,走廊的聲控燈再次亮起來,將一絲光亮入漆黑一片的客廳。家裏沒有人,這是邵飛開鎖的時候就已經得知的事實。
他一邊打開客廳的燈,一邊將揹包和外套隨手放在了玄關的衣服架上。他掏出手機,撥響電話。
“爸,今天回不回來?”手機傳出沉悶的男聲:“邵飛,你到家了?”
“剛到。”
“我一會兒就到家,你先燒點水。”
“好。”邵飛掛上電話,折身把自己換下來的鞋小心翼翼擺好,又把掛在門口的揹包拿進屋。
這房子很大,頂層帶着一層閣樓。開發商建的層高不錯,所以這個所謂的閣樓實際上把這屋子結結實實的變成了二層的大複式。
大體一算,總面積三百掛零。邵飛恨這所房子。它建的很高,卻彷彿是一間深深埋在樓底的地下室,一個沒人願意涉足的陰暗地。
兩年前,也便是初二的時候,邵飛家搬來了這裏。二樓全都給了他,他有了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卧室、書房和衞生間,但這並不能讓他喜歡上這個地方。這裏太大,對於住在這裏的兩個人而言。
邵飛父親的陶瓷廠曾經負債累累瀕臨倒閉,那時候邵飛還在上小學,他只記得總有不認識的人跑到家裏來要債,一坐就是一整天。媽媽就是那個時候走掉的。
後來,廠子起死回生,但媽媽也沒有再回來。邵飛穿過空蕩蕩的客廳,將燒水壺灌滿。他愣愣的站在灶台前,看着壺中水滾滾而開。開門的聲音響起,邵飛幾步走出廚房,接着剛剛跨進家門的男人。
邵學軍一隻手挽着黑的皮手包,另一隻手提着幾個塑料袋,風塵僕僕。
“買了點好吃的,還熱乎着。去拿盤子裝一裝,咱過個年。”邵學軍微笑着對邵飛説道,他換好拖鞋,將身上的大衣掛進衣帽間。邵飛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他接過邵學軍手裏的袋子進了廚房。一條黃燜魚、幾兩油燜大蝦、還有另外三葷三素的六道菜。邵學軍走進廚房的時候,邵飛已經衝好了六個盤子。父子倆沉默着,把從飯店買好的年夜飯擺在盤子裏。
邵學軍從冰箱裏拿了兩個易拉罐啤酒,還有邵飛的可樂。屋子裏的暖氣烤的人面頰發燙,每年例行的節晚會在電視機上如火如荼的開始了。
火紅的喜慶彩不停滲入邵飛的瞳孔。他看着熒幕上的小品演員賣力的工作、贏來台下如雷掌聲,自己卻無法拋卻心裏的涼意。
“補習班上的怎麼樣?”邵學軍夾起一片豬頭,放進邵飛碗裏“宿舍住起來還行嗎?”
“好。都
好的。”
“邵飛,花了那麼多錢,找了那麼多關係送你進去,別再讓我反反覆覆心了,要爭氣,知道麼?”邵學軍語重心長的對邵飛説道。
“我知道,爸。”邵飛低頭扒飯,含糊道。邵學軍看着自己的兒子,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什麼也沒有説。電視繼續播放着,連傻子都知道,不過夜午十二點這趟節目是不可能結束的。兩人吃完飯,並肩坐在沙發上瞪着面前跳動的斑斕彩。
對邵飛而言,沒有比與父親沉默的坐在一起更煎熬的事情。他等待着,等待着,直到又一個神經兮兮的小品結束為止。
“爸,我上去玩會兒電腦。”他鼓起勇氣説。邵學軍手裏捏着電視的遙控器“嗯”了一聲。
邵飛如蒙大赦,努力控制着腳步的速度,慢慢走向樓梯。在踏上二樓的瞬間,邵飛覺得全身都鬆弛了,他快步跑到書房,打開了電腦,準備玩幾局化肥。
在電腦讀取的時候,邵飛掏出手機,上面一大串的微信滑了出來,來自初中和小學同學羣發的除夕問候刷了滿滿的一屏幕,他完全沒有心思去讀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
他特意往下拉了拉屏幕,看到黃少菁的微信號悄無聲息的落在很下面。邵飛手指頭抬了抬,想發一句什麼祝福的話,結果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又翻了半天,邵飛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兩條信息。萬樹:大孫砸,過年過得開心不?爺爺給你拜個早年。曲櫻:除夕快樂呀邵飛!
新的一年,一定要努力讓自己開心。他忍不住嘴角的笑,給兩個人一一回復過去。在學生堆兒裏,邵飛打架和打遊戲都厲害,雖然他個頭不算高,但手臂肩膀生的結結實實,長相周正利索,按理説本應該
受歡
的。
可是因為家庭變故,邵飛一直都是不討喜的陰沉模樣,初中同學大多數不愛搭理他。只有萬樹和曲櫻例外,邵飛玩的最好的就是他倆了,曲櫻是個小個頭的姑娘,扎着長辮子,小鼻子小嘴貌不驚人。
但是温柔可愛,有雙大眼睛。別的同學不瞭解邵飛,看他的時候眼睛裏都寫着變態暴力狂幾個字。也就是她,和邵飛初中一口氣坐了三年的同桌,深知邵飛悶是悶了點。
可是心思良善,所以曲櫻很愛和邵飛東拉西扯的瞎聊天。萬樹這傢伙腦子特別好使,學習成績在整個初中排的上號,唯獨就是個兒小嘴又欠,天天被班裏後進生欺負。
那時候是初一,邵飛也趕上家庭離析心情極差,愣是替他和班裏小頭頭打了好幾架,倆人就有了這麼點兒情。那段時間邵飛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全靠着萬樹給他試考扔小紙條才沒留級。
初二期末試考,邵飛小紙條剛給萬樹扔過去,就讓監考老師發現了,萬樹給提溜到教導處,教導主任軟硬兼施連嚇帶唬,萬樹這十四五的小孩差點沒
了,結果愣是沒把邵飛供出來。
最後因為萬樹實在是學習好,家長求了求情,給了個嚴重警告就算了,邵飛因為這事兒,真正把萬樹當成了好哥們。誰再欺負萬樹,他就和人家血淋淋一頓撕巴。
結果就這最後兩年,萬樹個頭一個勁兒的猛躥。到快畢業的當兒,已經過了一米八二,也沒人再敢欺負他了,邵飛少了個發途徑,還
遺憾。初中畢業,萬樹二話沒説考進了長桓,曲櫻也蹭着長桓的合格線低空飛過。
兩個人前陣兒聽説邵飛也要來,沒高興壞了,邵飛在學校補習的時候,這兩位也沒閒着。長桓搞了個封閉冬令營,所有學生都得參加,連手機都給收了,這今天剛剛刑滿釋放。邵飛興致的發信息給萬樹:“來打兩局化肥?”
“在爺爺家吃年夜飯呢,等回家的。”爺爺、、年夜飯…這都是邵飛十分陌生的詞彙,他從出生就沒見過祖輩幾次。
邵學軍太忙,一個廠子撐着百十來號人的飯碗,心沉得很,幾乎就沒帶邵飛回老家過過年。邵飛本能的逃避了話題。他和萬樹瞎貧幾句,自己上了遊戲。
“邵飛!下來!”一聲厲吼從樓下炸響,刺的邵飛全身一個哆嗦。他放下鼠標,緩緩走下樓,一眼看見自己的揹包躺在餐桌上。揹包裏的書攤了一桌,邵學軍面陰沉,正翻着他的筆記本和練習冊。
“爸…”邵飛走到桌前剛一開口,邵學軍就把練習冊摔在了他臉上。脆生生的書頁掃過邵飛的嘴和鼻尖,割的面頰隱隱作痛。邵學軍像豹子一樣弓着脖子,捻着課本的封皮在邵飛面前抖着:“這就是你半個月乾的事兒,嗯!?你都幹了點什麼!?”邵飛知道,除了前幾頁有那麼幾筆做題的痕跡,這些練習冊裏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空白的。所以他選擇沉默,沉默的面對着父親的詰責。邵學軍看他低着頭不説話,火氣更是壓不住的冒上來。
“十幾歲快二十的大小夥子,連該做什麼正事都不知道,你讓不讓人噁心!?”邵學軍走到邵飛面前,一拳鑽在他心口上,捶的邵飛往後一個踉蹌。
邵學軍從來不扇邵飛耳光,他認為那會有傷男孩子的尊嚴。所以他總是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焦急和憤怒,他期望以這種男人式的疼痛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邵飛的肋骨隱隱作痛,他低着頭,不敢用手去被父親拳頭釘到的位置。他沒有心思去
受自己的尊嚴是不是有損,他只能從自己
口的陣痛體會到邵學軍有多麼恨自己。
很多時候,邵飛都能從父親的眼睛裏看到恨意。他覺得,那是因為自己長的像媽媽。當受到父親恨着自己的時候,邵飛也想要去恨那丟棄了自己的媽媽。是她把自己和父親獨自留在了一起,他真的很想恨她。
但是邵飛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媽媽能夠回來,他只會用力抱着她,訴説自己是多麼多麼的想念她。媽媽是個懦弱而膽小的女人,她義無反顧的逃離了父親的身旁,再無音訊。
邵飛不斷不斷的告訴自己,媽媽是因為強烈的愧疚才這麼做的,這也正説明媽媽還愛着自己。
邵學軍的拳頭每説一句話,都會鑿在邵飛的肩膀和心口。邵飛已經不想再去聽那些充滿了尖刻、失望和憤怒的話語,但他只有沉默這一個辦法。曾經,失去母愛的邵飛努力上進,想要在父親這裏尋求補償。
但那時候面臨家庭和事業雙重危機的父親本無暇顧及他的需求,後來,邵飛偶然發現,父親無暇表揚自己的進步,卻會為自己的失敗掏出大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