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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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頭兒若是在妥娘洗腳的時候聞她的腳,那可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了。

鄭妥娘笑道:“我才沒那麼無聊呢!把換下的裹腳布,挑在門縫前給他聞去。”香君大笑道:“好!妙極了!若是告訴了柳麻子,定然又是一樁非常好的説書材料兒了。”侯朝宗道:“柳敬亭不會説的,他那人對斯文中人十分敬重,牧老究竟還是斯文前輩,他雖不拘小節,到底大節不虧,在魏忠賢跋扈朝廷時,他是沒向魏黨屈膝的一個。”經他這麼一説,香君與妥娘也不便再對錢老兒説什麼刻薄的話,她們雖然對他的為老不尊很瞧不起,但此翁至少有此一點可敬之處。

妥孃的腳又痛了,而且越來越厲害了。

香君道:“這可怎麼好,這是山道,連轎子都抬不過來。”妥娘道:“沒關係,你們幫我拿樹枝來當枴拄着到前面去。”侯朝宗道:“那怎麼行,若是了臼,切忌動,要是錯開了,可就是一輩子殘廢了。”妥娘道:“那可怎麼辦,這兒全是和尚廟,我總不能在這兒架起個草廬來養傷呀!”

“好在你只是臼,沒有骨折,接上去就好了。”

“接上去?怎麼個接法?這得到跌打損傷的大夫才行,這會兒上那去找?回到城裏去請一個,一去一來天已黑了,我總不能坐在這兒等到天黑。”

“那自然不行,先把你到廟裏客房休息,再請接骨師去好了,而且廟裏的老和尚多半有點功夫,説不定就能給你治好了。”鄭妥娘嘆口氣,道:“侯公子,你説得倒是好輕鬆,問題是怎麼把我到前頭廟裏去,到了那裏,反倒好辦了,僱乘轎子,就能把我抬回去了。”侯朝宗看着細若羊腸的山路,只容一人可行,倒是沒了主意。

香君道:“鄭姐!我揹你上去吧!”鄭妥娘笑道:“你揹我,香扇墜兒,瞧你那瘦伶伶的身子,自己上下都要人扶持呢,你那還能揹我。”侯朝宗道:“正是,香君,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忘了那道水溝,還是我抱着你才跳過來的,這會兒你自己能否過去還成問題。”香君紅了臉道:“瞧你們把我説得如此沒用了,我就跳給你們看看。”她起步跳。

侯朝宗忙拉住她道:“香君!別胡鬧了,一個問題還沒解決,你要是再摔着在那裏,可不又添問題了,還是由我揹她上去吧!”鄭妥娘道:“那怎麼行,怎麼能要你來背。”

“為什麼不能要我背?”

“你們讀書的相公背個女人在身上,叫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呢?”

“事有從權,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而叔援之以手,權也。你跌傷了腿不能走,我揹你走,這也是從權之計,於你的名聲無礙。”妥孃的臉上泛起了一陣紅,道:“我只是秦淮河的一個‮子婊‬而已,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我是怕被人看見了,蜚短長,對你不利。”侯朝宗哈哈笑道:“這倒是你過慮了,我才不怕什麼呢!只是妥娘,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了,身落娼家不是你的錯,也並不可恥,倒是你那種想法才可悲,一樣都是人,你並不比人低一等。”

“那也只是説説而已,在別人眼中,我們的確是比人低一等的賤女人。”

“妥娘!這是你自己看輕你自己,別的人我不知道,在我説來,我卻一直把你當作朋友,不信你可以問香君。”妥娘笑道:“不必問我都知道,香君是你的朋友,別的人可不是你的朋友!”香君忙紅着臉道:“鄭姐,你可太冤枉人了,不久之前,我們還談着你呢!”妥孃的臉居然也有點紅了,道:“難怪我一直耳朵子發熱,知道一定有人在嚼我的舌子,卻不想是你們兩個,你們罵我什麼來着。”香君忙道:“鄭姐!天地良心,人家捧你還來不及,那裏會罵你呢,你人又美,才情又高,情又率真,為人又熱情,世上女人的好處,你一個人全佔了。”妥娘白了朝宗一眼,然後才向香君恨恨地咬牙道:“我若是能站起來走動,非撕了你這個小騷蹄子不可,這明明是人家侯公子誇讚你的話…”香君笑道:“才情高,子直,放形骸而不拘小節,狂歌當哭,憂時悲命,別有懷抱,這些話可沒有一句是適合我的。”妥孃的目光也轉為熾烈了,凝視着朝宗道:“侯公子,你是如此説我的?”侯朝宗雖是誇了幾句,並沒有如此大力吹捧法,可是香君很捉狹,硬扣在自己的頭上,再經妥娘這一問,他倒是不便否認,只得含混地道:“妥娘,你的才情美貌,有目共睹,誰都是這麼説的。”鄭妥娘卻搖搖頭道:“別人説他們的,話出在你侯相公口中,就不一樣了,謝謝你,侯相公。”

“謝我什麼?”朝宗倒是到很訝然。

“謝謝你對我的瞭解,我鄭妥娘淪落風塵以來,除了我自己之外,沒有誰再看得起我了,我為了要看得起自己,才會有那些瘋瘋癲癲的行為,我口中説着瘋話醉話,心中卻是明白的,我以為這一輩子不會有人瞭解我了,卻不想還有一個知己如你的。”這一席談話如山洪爆發,突地而來,鄭妥娘渲了久鬱心中的情,侯朝宗卻有不知所措之

鄭妥娘笑笑地道:“侯相公,你別怕,我今天沒喝酒,説的全是心裏的話,我也知道你跟香君小妹子很要好,我不會要求什麼,我們做個朋友總可以吧!”侯朝宗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呀!”鄭妥娘道:“不是以前的那種朋友,而是一種真正的朋友,生死與共,患難相助。”頓了頓,她又輕嘆一口氣,道:“我不説安樂與共,因為我知道朋友相處,共患難難,共安樂易,到了那個時候,友情就變淡了,所以咱們不那個,我君之知己,只個患難朋友就夠了,將來不管你我那一個飛上高枝了,我們的友情就告結束,你意下如何?”侯朝宗道:“我認為朋友就是朋友,何必還要分呢!”

“不!必須要分的,若是我從良了,嫁到個富貴人家去了,你要來看我就不方便了,是不是?那時只有我心裏記着你,形跡上就必須疏遠了。”侯朝宗見她例子雖是舉的自己,實際上卻是在影他,因為妥娘早就發過誓,這一輩子不會從良的了。

因為她以前在情場中跌過了一跤,跟一個年輕的士子很談得來,論及嫁娶了,可是那士子一去就沒了音信,多半是不會再來了,妥娘自此以後,對男人已傷透了心,説不管是誰,甜言語再也騙不了她了。

這個妮子倔強得很,説的話就一定做得到,所以她放形骸之外,有時很不愛惜自己,就是不作從良嫁人的打算,也本不考慮將來。

她説這番話,是給侯朝宗聽的,侯朝宗將來若是做了官,成為富貴中人,當然不便再跟娼情了。

雖然在南京城裏,達官貴人每逢應酬,也會下條子召來助興的,但那不是朋友的情了。

侯朝宗倒是很難回答,若是答應了,顯得太過於勢利,若是不答應,則又太過於虛偽,到那時候,彼此身份懸殊,自己説是友情不變,那是自欺欺人了。

鄭妥娘歷練風塵,那種話也是騙不過她的,她把友情定在同患難而不共樂的界限上,便是早已悉一切了。

因此,侯朝宗思量了一下,才道:“妥娘!一言為定,咱們就此論,至於將來,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會看得見的,此刻説了,倒顯得俗氣了。”鄭妥孃的眼睛又濕潤了,卻沒有讓眼淚下來。

朝宗道:“妥娘!讓我揹你上去吧,再挨下去,天就要黑了。”鄭妥娘一看腳下,紅已在江岸遠處下去一半了,忙道:“哎呀!這下子可糟了,玉京姐跟我分開來找你們的,那個蔡老闆也在找你,那曉得一耽誤就是這麼半天,他們若是找不到,到處嚷嚷起來可不得了。”侯朝宗道:“這還不至於吧!”鄭妥娘道:“你是個大男人,當然丟不了,但是香君還是個女孩兒家,山上進香的人又多又雜,玉京姐的膽子又小,還有不急着嚷嚷的。”香君笑道:“我跟侯公子一起出來,玉京姐姐知道,她不會着急的,倒是你丟了才會讓她着急,你又野,人又美,到處亂跑,很可能就會遇上個什麼!”鄭妥娘忙道:“遇上個什麼?你這小沒良心的,我眼巴巴的跑來找你,還扭了腳,你倒是紅口白舌的詛咒我。”

“誰叫你要跳着下來的,這石階又陡又窄,上面的苔又滑,再看看你這雙三寸金蓮,平常就走不穩,居然還想飛下來,不摔你摔誰呀!”氣得鄭妥娘要去擰她的嘴,香君笑着躲開了,而且在遠處拍着手逗引她,妥娘只有連聲直罵。

朝宗笑道:“香君!別淘氣了,你倒是上去,告訴玉京一聲,免得她着急,我這裏慢慢扶着她上去。”香君答應着走了。

朝宗找了給妥娘道:“你先撐着起來,我好揹你,上了這道險坡後,路平了,再扶着一步步的走吧!”鄭妥娘沒説什麼,地看他一眼,拄着竹,好容易站了起來,伏在朝宗的背上。

一個温暖而柔軟的身子貼在朝宗的背上,別是一番滋味,尤其是朝宗的雙手都要握着她的腿,隔着薄薄的絲綢,他仍然可以覺到那種堅實的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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