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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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她跟一個陌生的男人同牀眠,她想自己會死掉的。

雖然,她是秦淮名,不會像那些半開門的土娼一樣,付了錢就能上牀。

要想成為入幕之賓,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化足了銀子慢慢地來,吊上對方的胃口才行。

但是,真要有那樣一個客人,她又將如何呢?

也有些有財有勢的豪客,一擲千金,要姑娘們立薦枕蓆的這種客人,又多半是得罪不起,無法推辭的。

“那又該怎麼辦呢?”想到這兒,她害怕起來,於是她推着一邊的朝宗,口中輕喚道:“相公!相公!你醒醒。”朝宗醒來了,張眼看見玉潔晶瑩的香君,惜憐之心立生,一把緊緊地抱住她。香君並沒有推拒,卻問了一句,最令人難以想像的話道:“相公,你到底還有多少銀子呢?”朝宗被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得莫名其妙,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問這個是做什麼呢?”

“你先告訴我再説。”

“我手頭上能用的銀子約摸還有二百多兩吧,另外還有一百兩,是準備到寧南侯那兒去的路費,不過這並不是非留不可的,若有急用,可以先用了,我到走的時候,再去找人借一借也行的。”

“那倒不必了,能夠不向人借最好,就把你的二百兩,加上我這兒還有一百多兩的私蓄我們一起給娘,作為一個月的花銷,你把客棧退了,住到這兒來,我們廝守一個月,你看好不好。”朝宗笑道:“那當然好呀,只是錢太少了,貞娘肯答應嗎?”香君道:“我想她一定會答應的,娘不是個小氣的人,再説一個月後你走了,我再好好地孝敬她好了。”朝宗道:“只是我整天窩在這兒卻不行,還有些人,我還要出去跟他們見見面的。”

“誰説要你整天窩在這兒的,你有事當然可以出去,晚上回來住,若是有朋友,也可以邀來吃頓飯什麼的,我自己下廚菜招待他們,把這兒當作你的家,在這一個月內,我不出堂差,不接待別的客人,完全屬於你一個人的,我也想過一個月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你説好不好。”

“好,太好了,只怕一個月後,我捨不得離開了。”香君正道:“相公,別説這種話,温柔鄉是英雄冢,我不想要你把志氣消磨在兒女私情裏。”朝宗不又有點慚愧,強顏一笑道:“我也只是説説而已,就算我真捨不得走,又能不走嗎?”香君低頭道:“相公,我很慚愧對你提出這個過份的要求,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盡的心力了,我出我自己來侍候你一個月,也使我自己過一個月人樣的生活,以後你就是永遠不再回來,我這一生也算有了着落了。”

“香君你怎麼這樣想,難到你不信任我。”香君道:“我沒有不信任你,而且我也會永遠等着你,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跟第二個人了,你來接我,我固然是謝上天垂佑,萬一你不來,我也能活下去的,等到我能夠贖身籍後,我會找一個廟堂住下來,燒香、禮佛,清清靜靜地活下去。”朝宗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道:“香君,我一定會來接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香君道:“我當然相信,我不是説過了嗎,我這一輩子都會在等着你的,但是我希望你別把這件事太迫切地放在心裏,你到寧南侯那兒,戎馬倥傯,輾轉征戰,不一定能那麼自由的,再者,男兒志在四方,一個男人應該以國家為先,事業為上,你更應該專心忙你的去的嘛!”朝宗不知道該説什麼好,他只覺得這個小女人實在太偉大了,她思想太開朗豁達了,自己雖然是個男人,卻實在比不上她。

香君把臉貼在他的膛上,低聲道:“所以,我才要求你給我這一個月,在你走後,我只要回憶起這一個月的子,就會到異常踏實,再苦,我也能熬下去了。”朝宗一把抱緊了她,吻着她的臉,喃喃地道:“香君,我的好香君,你太好了,這麼好的一個伴侶,叫我怎麼捨得撒下你呢,香君,跟貞娘説去,她如果同意,我們別住這兒了,咱們搬到一個地方去,過一個月遠離塵世,隔絕人間的生活去。”

“有那樣的地方嗎?”

“有的,記得我送給你的定情扇嗎?那是我的一個朋友的外室的陪嫁,她有兩把,央我題了一首詩,送了我一柄,那個女得是很有才華的,人也很賢慧,他們兩口子在棲霞山住了一所大別莊,空屋子很多,我們去借住,他們一定很歡的。”香君也興奮地道:“要是有這麼好的地方,我跟娘説去,一定要她答應。”朝宗道:“把銀子帶了去,好説話一點,雖然我知道貞娘不是個視錢如命的人,但是她在當着這個家,總是希望手頭多抓幾個現錢的好。”他打開了自己衣兜裏的錢包,取出了兩張銀票,面額都是一百兩的,給香君道:“我這兒還有一百兩,若是要上人家那兒去,倒是不能給她了,因為我們出去住,多少也要化幾個的。”

“不必,我想一定夠了,因為我這兒還有一百多兩呢!湊起來也算不少了。”她起身披好衣服,然後拿了鑰匙去開箱子拿銀子,口中道:“相公,你別以為我娘是個死要錢的人,她是沒辦法,雖然她自己也在做着,但是畢竟不如從前了,再加上她也是個很重情的人,幾個老相好,都是空心大佬倌,像陳定生公子。”

“定生雖是世家公子,但是已經沒落了,生活雖還過得去,手頭可沒以前寬裕了。”

“娘説陳相公以前在她身上花過不少錢,不能因為現在拮据一點就怠慢人家了,所以每有了好東西,總是着人去請他來吃,陳相公在這兒的時候,她更是推託所有的應酬,一心地侍候着。”

“這個我們都知道,陳定生還經常開我的玩笑,説我是他的女婿呢!”香君紅了臉道:“以他跟孃的情,而我本是孃的女兒,這倒也説得過去。只是你要矮一輩下去了。”侯朝宗道:“矮一輩倒也沒什麼,我叫他一聲老丈人,卻得了個花朵樣的老婆,這不算吃虧,可恨的是昨天他居然不來喝我們的喜酒。”香君忽然道:“是啊,陳相公,還有吳相公他們,本來都説好要來賀喜熱鬧一下的,怎麼都沒來呢?”朝宗微怔道:“他們告訴你説要來的?”

“不錯,大前天我還見到了他們,娘説了我們的事,大家都很高興,當場就向我賀喜,而且説要來鬧房,出幾個新點子整整我們的,不知為什麼都沒有來。”朝宗先還以為是大家怨他不該在這時候狎揮霍的,可是現在一聽,又似乎不像了,不由得奇怪地道:“這幾個傢伙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是怪我跟龍友來往得太勤嗎?那也不算什麼呀,楊龍友原是人。”香君正好拿了銀子出來詫然道:“相公,你説什麼,怎麼又扯了楊大老爺呢?”

“我是説吳次尾跟定生他們,昨天我來之前,還碰到了他們,一個個都怪怪的,對我好冷淡,後來定生又過來叫我跟楊龍友別太接近,我想他們不來喝酒,可能跟楊龍友很有關係的。”

“不會吧,他們也都認識楊大爺,在一起玩的時間更是不少,他們又不是娘兒們,會這麼小心眼兒嗎?”

“他們是真怪我不該跟楊龍友借錢。”

“什麼!相公!你向楊大老爺借錢。”

“是的,這次梳攏的花費是他代我暫墊的,要不我一時那裏籌得出五百兩來。”香君道:“相公,事情不對勁,楊大老爺那有這些餘錢替你墊上呢?他雖然做過一任縣令,也有着一門闊親戚,可是錢在他老婆手裏抓着,他又是個好好先生,手頭散漫慣了,經常鬧虧空,有時還問我娘借個三五十兩去應急呢!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來借給你呢?那是不可能的。”

“錢是他一個有錢朋友的,他説那個朋友最重斯文,知道是我要用,不但一口答應了,而且還叫我別放在心上,等有錢再還他。”

“相公,你認識他這個朋友嗎?”

“不認識,也沒見過面。”

“總有個姓名吧,是誰呢?”

“他沒説,我也沒問,一切都是龍友經手的,他説叫我不必去管他。”香君急了道:“相公,你也是的,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那有這麼好事,平白給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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