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孟夫人京都見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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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成分麗字端方,惟有恩師獨擅場。何故千金親手筆,竟如相國酈明堂?

啊呀正是,連這幅真容也像老師的面貌,好生奇怪!

方才一見已疑猜,提起恩師記起來。字跡儀容都一樣,莫非真有隱中情?王爺言訖忙觀札,看罷書時淚滿懷。長嘆一聲吾薄命,當不起,風閨秀女英才。咳,岳父母呀!千金原未死滇池,何不真情早示知。小婿既然今曉,少不得,天涯海角要尋回。緣何映雪蘇家女,這等呆來這等痴。既替婚時重覓死,其中到底為何因?捨身願盡千金節,難道她,有此忠貞冠一時?

啊,嶽翁岳母,蘇映雪何故捐身?

孟相聞言嘆兩聲,淚沾襟袖叫東平。若言映雪蘇家女,伊父亦非下賤人。見彼母孤無所靠,我家容許帶親生。後來長大姿容美,人極聰明又靈。朝夕妝台為女伴,竟做了,麗君閨內一知音。又兼小女頻相訓,詩賦歌詞也盡能。後來叫她來替嫁,聞言決意不應承。反言權勢如冰雪,容易消來容易傾。況且逃賢小姐,劉家國舅是仇人。若然相惟尋死,斷不肯,貪慕榮華替了婚。其母怒時加恐嚇,於時映雪假依聽。臨期代嫁劉家去,她竟是,一把尖刀佩了行。照面打傷劉國舅,望明樓上跳池濱。成全小女名和節,這如今,御賜牌坊獎麗君。可惜裙釵絕了命,她娘孤苦在吾門。害其愛女投池死,少不得,養彼煢煢半世身。忠孝王爺聽此語,大驚大駭大酸心。

啊唷奇哉!好一個忠貞的女子。

王親國戚貴當權,誰不趨誰不貪。竟有女中真俊傑,卻能知,譬如冰雪這般言。至今果應當初語,皇甫門中報了冤。她若替婚貪富貴,這如今,臭名反被罵千年。

咳!想當初吾家被害,誰還料皇甫少華尚有出頭之?不意一個紅顏女子,竟有先見之明。

預卜臣勢易休,捐身竟墜望明樓。不隨賊子清名喪,願死寒泉美譽留。如此裙釵真可敬,我少華,銜恩德愧難酬。

啊岳父母,蘇映雪的母親何在?小婿要見她一見。

夫人孟相説難當,她是我家一孃。禮貌不周規矩少,怎敢在,大廳之上見親王。東平千歲稱無礙,我還該,拜謝蘇家恩德長。望乞相呼容一見,婿從來,不將貧賤當尋常。龍圖夫婦難攔阻,回喚家人叫出堂。但見那,蘇家娘子出高廳,並不彷徨並不驚。素素衣裙偏穩重,彬彬禮貌頗周旋。容顏半老難如玉,鬢髮整齊尚似雲。步出大廳忙轉下,叫聲千歲彎身。王爺一把來扶住,顏悽然啓口雲。

啊唷蘇母!多謝你家姣娘全小姐的名節,增少華的光彩。今廳前一拜,以謝你母女之恩。

王爺言訖一袍,娘子驚慌魂消。悲喜相先下跪,只稱折死兩三聲。無知弱質投池死,聊報千金恩德高。忠孝王爺如此説,卻令我,怎生消受怎生當。女兒映雪原奇怪,處處裏,為顧王爺好幾遭。昔花園觀比箭,女兒樓上也曾瞧。痴心先恨劉公子,巴不得,殿下當場奪錦袍。看見王爺三箭中,千歡萬喜贊英豪。後來聞得欽差至,她也悲啼痛哭嚎。替嫁劉門原不願,聲聲口口只推開。於時假意應承去,身跳滇池一命消。屍首俱無真可嘆,不知她,孤魂斷魄哪方飄。今朝相喚來參見,孤孀婦,禮貌無周乞恕饒。娘子説完心慘切,王爺謝罷問苗。母呀,投池已喪映姑娘,你還有,幾個裙釵幾個郎?説與孤家好記取,好逢機會報恩光。其時竇氏聞相問,一陣心酸淚兩行。按捺悲聲呼殿下,妾身惟此一紅妝。丈夫是個儒門士,死後家窮度難。伯叔諸人改嫁,妾身不敢辱書香。願甘出外來度,投到了,兵部衙中作孃。多夫人留弱女,孩兒相守在閨房。如今映雪投池死,全靠着,主人主母過時光。王爺見説長嘆氣,迴轉身來叫嶽娘。家姊入宮家母獨,如今宅內甚淒涼。百凡料理親心費,諸事調停母意忙。小婿要全三載義,又無媳婦奉高堂。邀蘇母同回去,一伴家慈二協幫。再者無非聊報德,蘇母的,天年後事我承當。岳父岳母如雲可,趁此初來未解裝。韓氏夫人連點首,答言如此亦何妨。今朝乍到行裝亂,檢檢諸般疊疊箱。明待她收拾好,送來府上伴尊堂。東平且慢回王府,屈在寒家飲一觴。你這般情義重,還稱舅氏與東牀。朝回無事常來此,也教我,眼下歡娛免悲傷。忠孝王爺連答應,蘇娘子,聞言不覺喜非常。聲聲德深深謝,辭別王爺要進堂。千歲就將圖畫付,叮嚀囑託好生藏。少停酒後孤回去,再把真容付我行。娘子應聲忙接過,匆匆入內理衣箱。夫人婆媳同回後,東書院,便宴相留忠孝王。

話説孟夫人到京,那些送酒席的卻也不少,還有叩喜的親戚絡繹而來,華亭伯也在其內。孟龍圖遂一概留住,排了兩桌現成的華筵。

東書院內設華筵,親友談心盡一歡。暮點燈方始散,王爺拜別要回程。翰林陪進中堂內,韓氏夫人接上前。千歲躬身忙作揖,口稱岳母婿辭歸。真容一幅今攜去,小婿是,只當千金在面前。後若然尋不見,今朝就算畢姻緣。王爺説罷容含笑,半帶微燻意甚歡。韓氏夫人心不捨,遲疑未決便開言。君侯呀,妾身此女愛如珍,去後無時不掛心。這幅真容新裱就,在家懸掛我房中。偶然想起忙觀看,見畫如同見麗君。賢婿要時遲幾,留容相伴兩三旬。王爺見説微微笑,帶醉重將岳母稱。如若千金還在此,少不得,于歸也要到寒門。今朝小婿攜圖去,岳母如何説再停?忠孝王爺言到此,夫人只得強應承。旁邊走過蘇娘子,手捧新圖付明。千歲接來重展看,恐防換了畫非真。夫人笑説多疑惑,此是真容但放心。忠孝王爺重卷好,回呼蘇母快調停。孤家明差人接,早束箱籠就起身。娘子應聲連道謝,東平千歲出堂門。夫人目送呼賢婿,問候親翁親母身。國舅於時辭出外,龍圖父子送諸親。王爺袖畫先登輦,後擁前呼出相廳。紗燈開道如白晝,早到了,紅牆碧瓦大衙門。

話説忠孝王這得了孟小姐未亡的信息,又見了畫上的真容,心內倒有幾分歡喜。一到王府,就下輦向內而來。

王爺下輦正貂袍,面帶微紅醉未消。一軸真容藏在袖,紗燈照入內宮來。侍兒左右開簾幔,遙見華堂燭影搖。武憲王妃相對語,旁坐着,奇英女伯一多嬌。聞聽通報王爺進,燕國夫人向外。粉面含歡低喚弟,家中久候己深宵。孟衙寶眷年安否?奴只好,拜望姑娘在次朝。忠孝王爺言盡吉,入宮深揖二劬勞。

爹爹,母親,孩兒回來了。

武憲王妃共答言,孟家岳母可平安?今朝諒必親面見,你何因,展放愁眉一霎歡?千歲欣然微帶笑,躬身含笑叫椿萱。爹孃呀,岳母來都一路寧,命兒致意候雙親。今朝歡悦非為別,得了個,媳婦還在大喜音。哪曉麗君猶未死,投池卻是替婚人。真可愛,實堪驚,竟把情由細告聞。千歲説完從直訴,前前後後並言明。

話説忠孝王把前後事細言一遍,皇甫敬夫不覺又驚又喜,驚的是蘇映雪替婚殉節,喜的是孟麗君易服全身。齊叫一聲怪哉,世間竟有這般奇女子!

孟府千金竟未亡,喬妝半夜走他鄉。隨身只帶榮蘭婢,未識飄在哪方。守節辭家真可嘆,全身避世實堪傷。如何映雪蘇家女,他竟是,這等貞節這等烈。不慕王親真富貴,先知佞必傾亡。跳高牆,成全小姐千金譽;殉大節,撐得吾家一府光。可喜可嘉還可敬,不枉了,天恩准賜建牌坊。

啊唷蘇家烈女,你竟是千古無的女子,我皇甫門中也恩不淺,報德無由。

武憲夫喜又驚,奇英女伯也知情。一聲長嘆悲蘇女,幾點珍珠泣麗君。忠孝王爺呼父母,真容一幅現今存。此圖是媳親筆跡,兒已攜回請細端。言訖展開雙手獻,王妃夫婦就抬身。一齊走近抬頭看,女伯旁邊自秉燈。僕婦丫鬟齊觀畫,合堂站得密層層。觀仔細,看分明,三尺親圖一美人。翠鬢紅顏花灼灼,雲衣水佩玉亭亭。千般窈窕堪傾國,萬種風已絕塵。映燈光生百媚,分明是,無雙蓋世一佳人。夫人看得痴呆了,武憲王爺呼一聲。

啊呀,這是酈明堂啊!怎麼説是孟千金的小像?

忠孝王爺聽父言,心中益發動疑端。躬身連説原奇怪,兒亦難知就裏緣。不但容顏無所別,更兼筆跡也奇然。書中説明因全節,詩內藏言願做官。孟府千金才本捷,或者她,竟能緯地與經天。然而此事難開口,我怎敢,輕慢恩師夫子前?爹爹呀,恐防還有錯疑心,豈有裙釵做大臣?相國有才非小可,婦人怎樣掌權衡?老師若此明如鏡,斷不是,閨閣紅顏料其人。兒若輕輕言此語,恩師一怒怎區分。故爾此事深費處,只好猜疑不便雲。武憲王爺眉一皺,沉良久捋須雲。

咳!芝田呀,據為父的看來,你老師竟是千真萬真的孟家小姐。為什麼容顏字跡俱同?名姓也有原故。他叫酈君玉,若然去了這玉字,分明是麗君了。你道錯也不錯?

況他奏聖要招賢,分明為,提拔夫家好報冤。又領熊君申血本,心腸處處總相關。孩兒你想其中理,酈相多應是麗君。武憲王爺言到此,少年國舅更稱然。

啊呀不錯呀!爹爹詳解得無差。

算來此事總難成,怎把恩師認麗君?戲大臣非小可,孩兒犯觸把官刑。不知到底情真否,免得我,又向他鄉異地尋。國丈沉連説是,酈明堂,必然斷斷孟千金。王妃只顧觀圖畫,父子之言無意聽。看到出神銷魂處,一聲悲嘆淚珠傾。

啊唷,我的媳婦姣兒啊!

原來如此美容光,才貌俱全絕世無。目似秋波清更,眉如遠岫翠還長。沉魚落雁真稱美,閉月羞花足佔香。此是吾兒無福分,不能消受好房。

啊唷劉奎璧!萬剮的匹夫呀!你走了我的才貌雙全媳婦。

當初如若不逃災,鳳友鸞早合諧。非但蘩多有主,應看蘭玉也生階。今朝恨殺劉奎璧,竟被他,劍劈鴛鴦兩下開。

啊唷媳婦呀,做婆婆的沒福,消受你不起。

夫人言訖淚垂漓,喚媳呼兒看畫中。女伯見圖心自付,孟家表姊好姿容。平時疏失今朝見,衞勇娥,心服心輸拜下風。當下大家觀畫畢,東平千歲卷真容。

話説忠孝王把真容一卷,又將接取蘇娘子的言語告知父母。武憲王權口稱讚,王妃十分歡喜。

於時歸座又開談,夜已深沉倦眠。尹氏王妃安了枕,奇英女伯始辭回。王爺帶畫辭親出,回到西書院裏邊。伺候僮僕俱侍立,香茶托上小龍盤。王爺便換家常服,傳話諸人各去眠。頃刻家僮齊走出,自將圖畫近窗懸。掛完供上黃金鼎,小小香幾擺面前。然後燒些蘭麝片,微風飄動一爐香。自身斜對真容坐,默默無聲注目觀。良久起來擎燭照,燈光之下又觀瞻。但見她,亭亭如立彩雲中,映燈光淡淡紅。秀眼波生百媚,長眉帶翠畫來濃。天香國無雙貌,素豔清標絕代容。忠孝王爺觀到此,神魂飄蕩暗情濃。誇美,贊芳容,如此佳人蓋世空。

咳,奇哉!這分明是酈君玉,今我如何區處?

恩師委實太風標,安得男兒若此姣?面似桃花紅面頰,眉如柳葉翠雙梢。真美麗,實姣嬈,每一相逢魂銷。只為師生難戲謔,我只好,彬彬禮貌不輕佻。如今字貌俱相像,竟是我,孟氏芳卿鸞鳳

呀,真是!還有一件可疑之處,為什麼太老師姓康,老師姓酈?

既然異姓不同門,定是螟蛉過繼人。孟氏芳卿逃出外,莫非她,窮途落被收留?細思此事真奇怪,件件之中皆有憑。更有二樁疑惑處,想來越是孟千金。老師入贅梁衙內,年少風做大臣。何故成親偕伉儷,世兄世妹一無生?今朝細細詳其理,夫子分明是麗君。

啊唷,若然如此,我孟芳卿竟是女中丈夫了!

蓋世奇才實可誇,故云螺髻換烏紗。若然真是我原配,我芝田,竟是榮身靠了他。掛榜招賢非彼奏,安能夠,建功立業復興家?分明孟府多才女,他所以,處處深心為少華。

咳!怎生是好?這一段柳的良緣,竟是萬難成就。

他現為師我做生,如何啓口論婚姻?雖然凡事堪奇惑,還只怕,錯認明堂酈大人。且待相停相見處、再將言語探其心。果然萬萬無差失,少不得,我要當朝奏聖君。帝命下時難執逆,不怕他,還將夫主當門生。王爺執燭觀圖畫,一寸心中萬種情。看過了時重又看,忽呼夫子忽呼卿。遲遲坐下金椅,面對真容斷魂。冷清清,紅燭生花書幌暗;風切切,碧窗瑣影竹影深。人寂寂,寬齋獨坐淒涼意;夜沉沉,宮漏三傳輾轉心。恨悠悠,對面含情言不得;愁默默,窺牀眠夢無成。王爺情到難堪處,信口孤八韻新。取出花箋鋪在案,一邊舉筆一邊。連真帶草揮毫罷,慘慘悽悽誦幾巡。

冰心不羨十朱輪,避世留圖自寫真。寂靜素懷傳妙意,澄清秋水凝芳神。

凝眸翠黛愁中,拂額湘梅睡後。彎帶臨風虛韻,風鞋立月絕香塵。

雙鬟掩映簪花鬢,半袂輕盈舞柳身。對影含愁仍獨訴,背燈言豈相親。

綠窗一夕和珠淚,金屋三年待玉人。他尋仙路去,夢魂莫誤武陵津。

王爺定畢淚漣漣,除下真容錄半邊。題罷新圖微覺俗,手攜燈燭近牀前。心慘淡,意悲酸,一頭寬袍一頭言。大料婚姻難得就,今宵只當了良緣。雖然不算成花燭,也與真容一處眠。千歲説完長嘆氣,寬衣已畢又除冠。手攜圖畫同歸寢,低喚芳卿共你眠。忠孝王爺歸了榻,嗟吁直至五更天。朦朧一覺紗窗曉,半敞貂袍下榻前。懸上真容開了户,親隨伺候不遲延。王爺冠帶俱完畢,傳喚閽人到面前。吩咐去母,速行快快發魚軒。家人答應遵王旨,立刻喧呼到外邊。慢表主母,且談少華坐齋間。正然要來參爹母,來了平江一位人。走進書齋連拱手,問聲弟婦在何邊?昨宵令姊歸來説,孟府千金命未捐。恭喜良緣還有望,不須賢弟守三年。王爺看見抬身接,笑把親圖説請觀。友鶴熊君忙走近,凝眸一看變容顏。

啊呀東平君,這也奇了。為什麼弟婦與酈老師一般面貌?

王爺見説笑微微,就把機關仔細言。友鶴熊君聞此語,沉良久道聲奇。幾樁事件俱相對,沒甚猜來沒甚奇。酈相必然真弟婦,我勸你,放心前去認為。世間有此高才女,他自然,動地驚天做事奇。女伯亦曾男扮過,吹台山上豎旌旗。一文一武無疑慮,孟府千金必是伊。賢弟若然逢酈相,好生用語探心機。果然看出真形跡,爾竟當朝奏袞衣。天子判成鸞鳳侶,那其間,老師豈有不遵依?

大料此情是實,東平君,你也不用狐疑了。

忠孝王爺笑兩聲,賢兄説得膽包身。老師萬一真男子,豈不要,歸罪門生戲大臣?試探之言還是可,若雲相認斷難言。平江侯爵重閲畫,讚歎連聲果出塵。賢弟良緣如得就,正所謂,玉麟金鳳好為羣。於時言罷齊稱步,同出書房向內行。謁見王妃和國丈,畫堂同坐飲香茗。少時又至奇英伯,悦和容候二親。武憲王妃心內喜,相留早膳一同。方才飲過香茶畢,早有司閽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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