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履上足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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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山峯下方傳來一陣縹緲的樂聲。
樂聲清悦暢,絕無絲毫愁苦之音,月下賞花,樽前對美,人世間種種賞心樂事,都彷彿是這樂聲寄意所在。
眾人雖然各有心事,但聽得如此樂聲,亦覺懷一暢。
等到樂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時,這夜雨空山,彷彿也變成了明月香花的良辰美景。
這時,樂聲中又傳來一陣陣櫻嚀嬌笑,駕聲燕語。
六七個錦衣少女,撐着湘妃竹傘,奏着青蕭玉笛,一面嘻笑,一面吹奏,飄飄然走了上來。
她們身上穿的是寬敞舒適的短衫,下面未着長裙,只穿着窄窄的錦褲,褲腳齊半脛,裎了半段
緻瑩白的小腿,下面白足如霜,無鞋無襪,卻穿着對顏
與衣衫相配的木屐,樂聲清柔,笑語如鶯,人面更有勝花嬌,帶着種懶散而飄逸的韻致,直讓人不得不聯想到李白的詩句:“展上足如霜,不着鴉頭襪”她們中間,是一張形如滑竿抬轎的錦榻,上面有
蘇錦蓋,顯然是為了要蔽掩風雨。
四個同樣裝束的少女,嘻笑着,悠閒的抬着錦榻,似是未用半分氣力,榻上卻是位少見的異人。
他穿着件寬大的麻衣,頭上無冠,面如滿月,乍見彷彿是斜坐在榻上,仔細一看,雙足卻又都踏着地。
原來那錦榻竟然有名無實,只是個架子,他看來雖似被人抬着,其實卻是在自己行走,是以少女們才抬得那麼輕鬆愉快,而他自己,更是滿面笑容,有如團團的大腹賈模樣,只是額角高闊,雙眉斜飛,再加上那雙含藴着光的風口,便使他平添許多睿智高華之概。眾人雖然都已久闖江湖,見多識廣,但瞧見這一行人物,仍不覺看得目定口呆,充滿驚異。
柴扉中一聲嬌笑,道:“你果然來了。”麻衣客哈哈笑道:“見到夫人靈奴傳書,在下怎敢不連夜趕來。”大步走向柴扉,對眾人望也未望一眼。
那些輕盈的少女輕笑着跟了過去。此時樂聲己停,一個紅衣美婦懷抱着那白貓嬪奴,嬌笑着走了出來。
麻衣客目不轉睛的望着她,忽然長嘆道:“想不到三天不見,竟有如隔了十多年一般,看未當真是一是不見,如隔三秋了。”陰嬪嬌笑道:“什麼三天,咱們真的已有十多年不見了呀!”麻衣客抬手了
眼睛,搖頭道:“不對不對,若是真有十多年來見,為何你的模樣還是絲毫未變呢?”陰嬪咯咯嬌笑道:“你這張嘴呀,死人都要被你説話的。”兩人旁若無人相對大笑,真的像是把別人都當作死人似的。
陰嬪道:“這許多年,你可曾找過我?”麻衣客道:“找得鞋底也不知磨穿多少雙了。”陰嬪含笑望着他,幽幽道:“既然找過,那麼,現在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這些年來究竟過得怎麼樣了?”麻衣客笑道:“今既已見到你,我便已心滿意足,過去了的事,還問它作甚,要問的只是以後的事了。”陰嬪嫣然一笑,道:“我要你來接我,就是要瞧瞧你可曾變了心,你若變心,就不會來
我了,是麼?”麻衣客道:“我若不來接你,你就不來找我,是麼?”陰嬪嫣然點了點頭。麻衣客大笑道:“幸好我還未曾變心。”陰嬪秋波四轉,嬌笑道:“你心雖未變,人卻變了,昔
你最講排場,最喜打扮,如今卻變的馬虎了。”麻衣客大笑道:“不錯,三十歲以前,我不但自己穿得整整齊齊,更要她們打扮得整整齊齊,但三十以後麼…”他目光在少女們身上一轉,接着笑道:“我才知道人絕不能作衣衫的奴隸,什麼穿得舒服,就穿什麼。”陰嬪眨了眨眼睛,笑道:“這也罷了,我且問你,你這張抬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像只無底船似的。”麻衣客又自大笑道:“這個更有道理了,試想我坐在榻上,她們在下抬着,口中雖不言,心裏自不舒服,她們不舒服,我又有何樂趣,如今這般麼…哈哈,我還是可以領略美人抬轎的意趣,她們也覺有趣,自也不會怨我,於是彼此都覺高興,豈非比那時一人獨樂妙得多了。”這一番言論當真是別人聞所未聞,但卻別有哲理。
陰嬪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又復笑道:“隔了這許多年,你雖然還是喜歡享受,但意境卻的確高得多了。”眾人見了這奇人奇行,聽到這奇文妙論,實已被此人氣概所懾,一時間都幾乎忘了自身的處境。
司徒笑更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只望他接了那紅衣美婦後,兩人快快去吧,免得誤了自己之事。
哪知這麻衣客此刻已回過頭,目光這才在眾人面前打量一遍,見了鐵中棠時,又多瞧了兩眼。
鐵中棠卓立在雨中,滿身水濕,心頭更是憂慮愁苦,但種種原因,卻都掩不住他那種天生的軒昂氣概。
那些輕盈少女,見到他那雕塑般的輪廓面容,更不暗中指點,附耳輕笑,頻頻向他拋去多情的秋波。
麻衣客回首道:“這些人可是你的朋友?”陰嬪銀鈴般一笑,道:“只有你那些小妹妹看中的少年我認得,你看他可算是第幾等人才?”麻衣客大笑道:“能被這些丫頭看中的人,自然是不錯的了,只可惜有些愁眉苦臉,氣量彷彿狹了些。”鐵中棠望着他淡淡一笑,也不想置答,麻衣客便不再望第二人一眼,忽然飄身掠出了那錦榻,抱拳笑道:“夫人請上轎!”他肩不動,袖不抬,身子便已掠出,輕功之妙,當真其深難測。
陰嬪嬌笑道:“喲,這樣的轎子,我可不願坐。”麻衣客大笑道:“你怎麼也變俗了,這樣的轎子,平你還坐不到哩!”陰嬪皺眉一笑,終於走了過去。
司徒笑只當他們已要走了,不暗中鬆了口氣。
哪知麻衣客大袖飄飄,竟轉身走到那雲梯單架下,仰面笑問道:“高處多風雨,衣單可勝寒?”水靈光輕嘆一聲,曼聲低:“高處不勝寒,君子意如何?”麻衣客仰面大笑道:“我本憐香惜玉人,可憐高處多風雨,姑娘呀姑娘,你可願重回人間?”司徒笑忽然大喝道:“她不願下來!”麻衣客笑嘻嘻瞧了他一眼,道:“你怎知道?”司徒笑抱拳道:“前輩氣宇高華,想必非是紅塵中人,又何必多管人間閒事,晚輩等就此恭送前輩下山。”麻衣客笑道:“這兩句恭維話,説的果然不錯,教人聽來實在受用得很,好,你放下她來,咱們就走了。”司徒笑呆了呆,變
道:“前輩為何要放她下來?”麻衣客還未答話,陰嬪己嬌笑接口道:“你又犯了老
病了,瞧見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帶回家去,是麼?”麻衣客大笑道:“到底只有你是我的知心人,我見了如此才女,怎忍心留她在江湖受苦?自然要帶回去的。”這話一説將出來,眾人不
大驚。
司徒笑見他面白無鬚,身材矮胖,説話帶着一團和氣,武功偏又深不可測,一時間也不敢將惱怒現於詞,拉了黑星天、白星武等人到一旁竊竊私議,鐵中棠本最驚怒,但轉念忖道:“此人若不出手,靈光今
怎能下雲梯,無論如何,也等他先救下靈光後再想辦法。”一念至此,抬頭向水靈光使了個眼
,水靈光也正在望着他,此刻天
雖黯,但兩人目光卻如電光火石,一觸之下,便已心意相通,陰嬪懷抱着白貓,笑盈盈的望着他兩人也不説話,那些輕盈少女一個個低頭瞧着自己的如霜白足,看模樣竟似有些吃醋了。
司徒笑等人聚首商議了一陣,黃冠、碧月兩人,離得遠些,並未説話,只有那金剛韋馱駱不羣聲音最大。
此人身高體壯,站在那裏比別人都高了一頭,瞧他滿面俱是怒容,不住説道:“誰怕,誰怕他!”司徒笑輕輕噓了一聲,忽然轉首走了回來,向麻衣客道:“在下等若不肯放她,前輩又當如何?”麻衣客一直負手含笑,此刻仍然笑道:“那就不妙了。”這幾個字説得雖仍似輕描淡寫,用的氣力卻己不大相同,但聽他一個字一個字説來,中氣竟充沛之極。
他語氣雖然衝謙帶笑,但聲音遠遠傳送出去,每個字都震起了山谷回鳴,夜風蕭蕭中,聽來更是令人心驚。
司徒笑等人面都大變,他六人中倒有三人心計深沉,此刻互相打了個眼
,司徒笑抱拳道:“這女子對在下等關係頗為重大,而且還牽連甚眾,在下等縱然肯讓前輩將她帶走,
後別人間將起來,在下等卻不好
待。”他打了個哈哈,接道:“在下等連前輩大名都不知道。”陰嬪忽然截口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想問出他的姓名後,能惹就惹,不能惹再作打算,是麼?”司徒笑故作未聞,目光只是望着麻衣客,麻衣客微微笑道:“我若不願説出姓名,又當如何?”司徒笑陪笑道:“那麼,就請前輩暫候數
,等在下邀齊同伴,讓他們瞧瞧前輩風采,那時前輩再將這女子帶去,別人也無話了。”他暗道只要今
能以水靈光要脅住鐵中棠,
後便將水靈光送走,又有何妨?
陰嬪咯咯笑道:“好個緩兵之計,想約了幫手再打麼?”麻衣客亦自指着司徒笑大笑道:“想不到中原武林,竟有你這洋聰明的人物,我這次出山,倒開了眼了。”司徒笑道:“不敢,不知前輩究竟意下如何?”麻衣客笑道:“我生平行事,從不強人所難,今若是硬要將那位姑娘帶走,未免也大掃了各位顏面。”鐵中棠雙眉一皺,司徒笑等人卻不
喜笑顏開,司徒笑抱拳道:“前輩當真是通達事理,晚輩欽佩已極。”麻衣客緩緩笑道:“所以…”眾人一聽他還有下文,俱都不再説話,他緩緩又接道:“所以,在下今
必定要使各位心甘悄願的將那位姑娘送到在下手裏…”話未説完,司徒笑等人又變了顏
,陰嬪笑得有如花枝招展,黑、白雙星對望了一眼,白星武悄悄伸出手掌,在駱不羣身上一拍。
他兩人知道今之事,定已無法善了,但自己又不敢妄動,便先鼓動這金剛韋馱去試試此人武功究竟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