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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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算清了嗎?”
“還差點兒,不過肯定比去年這時候差多了。”
“我料到了,虧的時候還在後頭呢。”莊虎臣站起身“走,我跟你對賬去。”莊虎臣和張喜兒到後院去了,隔着窗户瞧了半天的茂源齋的夥計宋懷仁見鋪子裏只剩下了雲生,於是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溜達進來。宋懷仁二十一歲,剛出徒沒兩年,此人腦子快,能幹,但貪婪、好算計,據説手腳還不大幹淨,逮着機會就揹着掌櫃的從客户那裏自個兒撈點兒好處,莊虎臣很看不上他。
“呦,懷仁,你今兒怎麼這麼閒在啊?”雲生邊收拾櫃枱邊問。
“聽説榮寶齋得了一塊潘谷制的‘狻猊’墨,我過來瞧瞧。”雲生指給他:“在那兒呢。”宋懷仁走過去:“拿下來給我看看行嗎?”
“行。”雲生登上椅子把墨拿下來。
宋懷仁接過來仔細看着,明知故問:“你們掌櫃的哪兒淘換來的?花了不少銀子吧?”
“不是我們掌櫃的淘換來的,是早先我們那鄰居,守真照相館汪掌櫃的送給我們東家的。”
“他為什麼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你們東家?”宋懷仁的目的就是打聽這個,至於“狻猊”墨,那天雲生不在的時候他已經來看過了。
“汪掌櫃的關進大獄以後,我們東家跟着忙乎救他來着,東家還説服老東家,拿出他們家祖傳的《西陵聖母帖》,掖着腦袋給肅親王送禮,嘿,我們東家甭提多仗義了,結果肅親王沒要,但是汪掌櫃的知這個情,他從大獄裏一出來就四處的找我們東家,非把這塊古墨給他不可,這都是我親眼瞧見的。”雲生説得眼睛發亮,吐沫星子飛濺。
“你剛才説什麼?《西陵聖母帖》?張家夠趁的呀,哎,這《西陵聖母帖》…”
“懷素和尚的狂草哇,值老鼻子銀子了!”宋懷仁還要再問下去,莊虎臣從後門進來,嗔怪地喊了一句:“雲生!”宋懷仁放下墨,皮笑不笑:“真是塊好墨,莊掌櫃的,我不打攪了。”
“小宋,忙什麼呀。”莊虎臣不冷不熱的。
“我還得照應鋪子,改。”宋懷仁轉身走了。
莊虎臣看着他走進了茂源齋,才緩緩説道:“雲生啊,在一條街上做買賣的都是死對頭,表面兒上看着樂樂呵呵的,背地裏拍不冷子就給你下刀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能什麼都説。”
“是,掌櫃的,我記住了。”雲生是個有心的孩子,莊虎臣這番話,他牢牢地記了一輩子。不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榮寶齋的東家手裏有祖傳的懷素和尚的狂草《西陵聖母帖》,宋懷仁也記住了。
院子裏,張李氏正哄着兩歲多的孫子玩耍,何佳碧往繩子上晾剛給小璐洗完的小衣裳,張幼林剃了光頭從外面進來,何佳碧還沒見過丈夫這副模樣,她大笑着:“幼林,這還是你嗎?”
“怎麼樣?”張幼林背過身給母親、子看。
張李氏搖頭:“看慣了你一直梳着辮子,猛地一沒了,還真不大習慣,你覺得腦袋輕了吧?”張幼林還沒顧上回答,用人提着菜籃子急急忙忙進來了:“老爺,您趕緊去趟繼林老爺那兒吧,我剛才碰見送信兒的了,繼林老爺又犯病了。”張幼林聽罷,拔腿就走。
卧室裏,張繼林躺在牀上,臉蠟黃,範太醫的高徒嶽明
坐在牀沿兒上開導他:“您不能急,您這身子骨兒得養一陣子。”
“我手裏還攥着一大攤子事兒呢,踏不下心來。”張繼林着氣,聲音微弱。
“不能夠,我可告訴您,您是一點兒累都不能受,就在炕上老老實實地躺着。”張繼林顯得很憂愁,長嘆一聲:“唉!”
“大清國不是都完了嗎?您還忙乎什麼呀?好好歇一陣子兒,等着換差使吧。”話音剛落,張幼林推門進來:“嶽大夫,讓您費心了。”他看着張繼林“哥,你好點兒嗎?”
“好多了。”張繼林沒説實話。
嶽明站起身,拿起藥箱:“您歇着吧,過兩天我再來看您。”張繼林掙扎着要從牀上爬起來,被張幼林制止住:“哥,你別起來了,我送嶽大夫。”出了張家大門,嶽明
站住了:“張先生,您得有個準備。”張幼林一驚:“我哥的病…不好?”
“不是一般的不好,範太醫跟我待過,我現在還是按照範太醫臨終前留下的方子給他治,不過,看來這回希望不大,脈象已經出來了,也就這個月的事兒。
“您再給想想辦法?”嶽明搖頭:“要是還有辦法,我就不跟您説這個了。”霎時,淚水湧上了張幼林的眼眶。送走了嶽大夫,張幼林呆立在門外,他的思維幾乎停滯,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張繼林差遣的用人出來喚他,張幼林才趕忙擦乾了眼淚,進去陪伴堂哥。
何佳碧早就説好今天帶着小璐回孃家,還要陪父親住幾天,所以張幼林在堂哥家待到很晚才回來。進到卧室,見何佳碧居然在鋪牀,他很奇怪:“你不是要在孃家住幾天嗎,怎麼回來了?”何佳碧皺着眉頭:“幼林,風頭兒不對,自打皇上退位的消息傳出來以後,這些子糧價飛漲,可搶購的人還是有增無減,我們家米店的存貨都快賣完了。”
“是嗎?怪不得榮寶齋最近的生意不景氣。”
“這和榮寶齋的生意有關係嗎?”張幼林坐在椅子上:“當然有,眼下正是新舊政權接的時候,中華民國的格局還沒有最後確定下來,政府部門的關係都沒接上,大宗的買賣無從談起,只有靠散客撐撐門面,人們忙着搶購糧食,説明市面兒不穩,當吃飯都要成問題的時候,誰還有心做詩填詞、寫字畫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