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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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那就裏邊兒瞧瞧。”雲生把李默雲帶到了榮寶齋後院的東屋,叫來了張喜兒。張喜兒請他坐下,客氣地問道:“先生,您是想要幅字兒呢,還是要畫兒?喜歡誰的?”李默雲把腋下夾着的卷軸放在桌子上:“您就是大夥計張喜兒?”張喜兒點頭:“我是。”

“那我算找對人了。”他環顧左右,壓低了聲音“您…説話算數?”

“您怨要誰的字畫兒我賣給您,我收錢您拿走字畫兒,這跟説話算不算數有關係嗎?”張喜兒的口氣變了。

李默雲並不在意,他套着近乎:“我明白了,敢情榮寶齋的規矩跟慧遠閣不一樣,不過,大夥計,我瞧着您是個老實人,我就是願意跟老實人打道,咱倆做筆買賣怎麼樣?”

“您…什麼意思?”張喜兒滿臉狐疑。

李默雲把卷軸打開:“這幅畫兒,您瞧瞧。”張喜兒反應過來:“您這是要賣畫兒?早説呀。”李默雲又壓低了聲音:“大夥計費心把它賣個好價錢,我會單給您好處,我跟琉璃廠的鋪子都這麼辦。”

“這個…”李默雲湊近了張喜兒:“我手裏有不少好東西,跟您這麼説吧,要是您願意,咱們藉着榮寶齋的名聲自個兒折騰,錢可是大把地賺,慧遠閣的陳大夥計就沒少撈,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就您在榮寶齋掙的那點兒辛苦錢,哪輩子才能發大財呀?”張喜兒不置可否。

李默雲收起卷軸:“您好好琢磨琢磨,想明白了就來找我。”他把一張名片留在了桌子上。

民國初年是個動盪的時代,正當琉璃廠上的各家鋪子使出渾身解數琢磨賺錢的新門道時,1917年6月14,長江巡閲使張勳率領五千“辮子軍”進入北京,黎元洪大總統被迫下令解散國會,7月1“辮子軍”控制了通往紫城的道路及電信局、車站等一些重要場所和設施,張勳通電全國各省,宣佈已“奏請皇上覆闢”要求各省即刻“遵用正朔,懸掛龍旗”京城的旗人得知這個消息,立即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額爾慶尼更是淚滿面,他擊磬焚香,對着紫城的方向長跪不起:“皇上啊皇上,您終於回來啦…”而更多的人對小皇上忽然又回到了龍椅上到驚詫。

那天上午,一隊“辮子軍”在琉璃廠快馬駛過,夥計們紛紛從鋪子裏出來看熱鬧,陳福慶緊走幾步趕上前面的莊虎臣:“嘿,莊掌櫃的,新鮮了,皇上都沒了好幾年了,怎麼又出來梳着辮子的官軍了?這算哪一齣啊?”莊虎臣搖了搖頭,沒答話,他急匆匆地向榮寶齋走去。進了鋪子,莊虎臣皺着眉頭吩咐雲生:“趕緊到後頭找辮子去。”雲生以為自個兒聽錯了,他瞪大了眼睛:“掌櫃的,您説什麼呢?”

“我讓你到後頭找辮子去!”莊虎臣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

“這上哪兒找去呀?早沒了。”雲生轉念一想“您要辮子幹嗎呀?”莊虎臣坐下:“昨兒個皇上又給請回來了,改民國六年為宣統九年,黃龍旗又掛上了,沒辮子哪兒成啊。”

“這不是給咱們出難題嗎?”雲生撅起了嘴。

莊虎臣正在想主意,張喜兒氣吁吁地跑進來:“掌櫃的,不好了,額大人領着辮子兵奔咱們這兒來了。”

“啊?額大人又抖起來了?那得趕緊準備準備。”莊虎臣帶着眾人七手八腳地忙乎開了。

不大一會兒,一隊辮子兵簇擁着額爾慶尼和張勳在榮寶齋的門口下了馬,張勳看了一眼門楣上高懸着的匾,走進了榮寶齋。

莊虎臣的腦袋後面拖着一條臨時用麻繩編的假辮子慌忙上去:“大人請。”張勳在鋪子裏四處看着:“聽説,皇上以前使的御筆、龍墨都是從榮寶齋進的?”莊虎臣點頭:“沒錯,您…想用點兒什麼?”

“我不用什麼,是給皇上用,還照老規矩辦,馬上派人送到宮裏。”

“是,大人。”莊虎臣恭敬地答道。

額爾慶尼湊近了莊虎臣:“張大人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兒,皇上剛回宮裏,各項事務還沒落聽,張大人就張羅上了,一看,沒有御筆、龍墨,這哪兒成啊?可不能壞了規矩,這麼着,張大人親自就過來了。”張勳在鋪子裏轉了一圈,臨走的時候發現了莊虎臣腦袋後面拖着的假辮子,他伸手抻下來:“掌櫃的,你這辮子…”

“臨時湊合湊合。”莊虎臣很是尷尬。

張勳把假辮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語詞嚴厲:“辮子湊合湊合也就罷了,本官不追你,可皇上的御用品你可不能湊合,不然,後果你是清楚的。”莊虎臣的臉上冒出了冷汗:“不敢,不敢,額大人作證,榮寶齋賣的就是這塊牌子。”沒過幾天,莊虎臣就按照老規矩把皇上御用的文房用品趕製出來,如數送進了官裏。他心裏還盤算着:這下兒可好了,和宮裏的買賣又接上了,往後榮寶齋的生意又能紅火起來…可誰承想,事情的發展並不像莊虎臣想得那樣簡單。7月12,莊虎臣正走在前門大街上,忽然身後傳來密集的槍聲,他趕緊閃身躥到旁邊一家飯莊的台階上,只見一隊辮子兵倉皇逃竄,後面不遠處,政府軍的騎兵追趕上來,辮子兵落到地上的黃龍旗被政府軍的騎兵任意踐踏着,路上飛揚起漫天的塵埃…莊虎臣一時目瞪口呆,半晌沒醒過味兒來。

馬路對面二樓的一個茶館裏,額爾慶尼垂頭喪氣:“唉,好子還沒開始呢,又沒了!”貝子爺苦着臉:“咱沒那造化,也就甭惦記了。”貝子爺一扭頭,發現了莊虎臣:“哎,那不是榮寶齋的莊掌櫃嗎?”貝予爺剛要探出頭去打招呼,被額爾慶尼攔下了:“您千萬別叫他,我還帶着張勳去了趟榮寶齋,給皇上了不少上好的文房用品,連銀子也沒給,説是先欠着,這下兒全褶子了,唉,往後可怎麼見人呢?我對不住莊掌櫃的呀…”額爾慶尼捶頓足,聲淚俱下。

張幼林一直密切關注着局勢的變化,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皇上覆闢的鬧劇只上演了十二天就草草收場了,子又恢復到從前的狀態,就跟沒發生過一樣。不過,經歷了這個變故,莊虎臣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也佝僂起來。張幼林心裏明白,這個打擊對師傅而言是十分沉重的,他在琉璃廠經商幾十年了,還沒這麼大筆的賠過銀子,所以,這天晌午吃過飯,張幼林特意到鋪子裏去跟莊虎臣聊天,給他寬寬心。

張幼林逛進榮寶齋後院的北屋,他詫異地看着莊虎臣:“師傅,您這假辮子還留着呢?”莊虎臣神不安:“幼林,我這心裏頭後怕,要是皇上哪天再回來呢?”

“沒有的事兒,張勳不就才鬧騰了十二天嗎?誰也不能逆歷史的而行。”張幼林在莊虎臣的對面坐下。

“但願吧,你説,給宮裏送的那批東西,銀子還收得回來嗎?”莊虎臣心裏一直琢磨這事。

“您找誰要去呀?額爾慶尼能出得起這筆錢?段祺瑞帶着兵又打回來的時候,張勳躲到了荷蘭使館,現在早不知去向了。”

“那就沒人抓他嗎?”莊虎臣還心存一線希望。

“據説,張勳的元配夫人曹氏對張勳熱心恢復帝制很有看法,但曹氏管不住張勳,她知道這麼鬧下去沒有好下場,就派靠得住的人帶着三十萬兩銀票到廣州拜見了孫中山先生,一方面以此舉支持國民革命,另一方面也為張勳鋌而走險的行為表示歉意,給張家的子孫留條後路。”莊虎臣搖頭:“怪不得沒人追究了,唉,還是開鋪子的倒黴,咱招誰惹誰了?這不成了一筆瞎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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