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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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後，我本來想和水中月好好談談，畢竟我追了人家那麼長的時間。沒想到熱臉兒蹭了個冷股！我來的是子冷若冰霜的臉，還附帶一紙離婚訴狀。

捉姦一事，的確給我和水中月的婚姻造成了致命的創傷。看到水中月去意已決，我只好同意。但是，水中月還是滿足了我最後一次的請求。我倆被着女兒，作了最後一次的親密接觸。

第二天，水中月攜女兒歡和大部分積蓄，遠走他鄉。房檐上的積雪，終於融化了。黃豆樣的水珠，順着青瓦淌下來:一滴、兩滴、三滴、四滴、五滴…滴在硬梆梆的水泥板上，顯得那麼單調，那麼孤寂。為資助朵朵而戒了酒的我，來到“橋頭仙”酒店，要了一盤豬皮凍，又要了一盤紅燒魚，並拿出隨身帶的高梁酒，自斟自飲起來。天黑了，人醉人。我無力地撲在餐桌上。

桌子一歪，碗，盤，瓶子，杯子…一古腦地摔在地上。我像個稀泥巴，從椅子上掉了下來。塗着厚厚口紅的老闆娘，氣得跳起了蹦極。

她鼻子和紅嘴壓縮到了一塊兒，罵罵咧咧地説::“柳絮你個王八蛋，我原以為你和郎他們不一樣，他們吃喝嫖賭、偷雞摸狗，樣樣俱全，而你是個堂堂正正的老師。可是，今天你出了廬山真面目…”

“紅嘴”無情地扣下了我的車子，做了損壞東西的抵押，然後才叫來幾個學生，用三輪車把我送回了家。掛鐘單調地響了八下兒。我醒了。可是，我到頭疼裂，胃腸翻滾，渾身得了麻痹症般地不聽使喚。

奇怪呀？聽着鐘聲，天兒早該亮了呀，我怎麼眼前一片漆黑呢？我怎麼看不見東西…為什麼我看不見東西？我努力鎮靜着自己，不讓狂跳的心竄出來。我左眼，看不見。我右眼，看不見。

我雙手使勁地着雙眼，還是看不見！我看不見東西了？這時，我想起了我是“眼病大王”追到了水中月，我已好長時間不是“眼病大王”了。

莫非我…我猛捶自己的額頭，我真的失明瞭。我抓起牀頭上的一大摞書，拼命地撕扯着，接着把那些瑣碎的紙片，猛地拋向空中。紙屑，就在屋裏天女散花似的舞起來。

郎和吳能，卻是連升三級工資般歡欣鼓舞。因為，人氣正旺的二月柳絮“大學士”一眨巴眼的工夫，就變得不堪一擊。自己的敵人已成為一把斷箭，擋在郎和吳能面前的攔路虎，已不復存在。

從此，郎可以官運亨通。從此，吳能可以對秀蘭隨心所。吳能肯定會説:“二月柳絮，你一個大瞎子，能奈我何？”郎和吳能，肯定會像蹩腳的小品演員那樣，朗讀秀蘭朵朵的小詩《眼睛》。我病了，誰來接我那個班呢？郎不是不知道，我的成績位居前茅，還多次指導學生作文獲了大獎，別人能行嗎？

特別令人惱頭的是，這個班出了個自殺的女學生。她又有個瘋娘，上次沒自殺成，但誰敢擔保以後呢？郎轉念一想，又隱隱約約地到了吳能的狡詐。郎的眼前，放起了“電影”

…

吳能最知道自己的底細，又掌管全校的財務。

自己為了籠絡吳能，曾和他私分了兩萬多元課本費。但是，自己拿的回扣比他多。平常，給皮特送什麼禮，他又最清楚。

市內某校，就是財務和頭兒因吃試卷費的回扣，吃翻了臉，告到局裏、市裏，最後，又捅到了省裏，得魚死網破。如果吳能反戈一擊，我老郎將一敗塗地。想到了“吳剌子”郎像被蠍子蜇了似的，猛地打個靈。對了，就讓吳能接這個班。你小子，一年多不任課了。

平時沒少讓你吃喝，現在，正是你為領導分憂解難的時侯。成績？成績算個球！教好了，有我老郎的功勞，教不好，只怪你吳能小子無能了。你吳能，一輩子也教不好，地球人都知道。

這樣，我正好抓住了你的把柄。老郎我揪住了你的狐狸尾巴，你不像皮影人那樣，俯首貼耳才怪呢。一想到吳能的狐狸尾巴，郎就用沙啞的嗓子唱了起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果然，吳能接任不久，班裏就毫無懸念地亂成了一鍋粥。當時，西方某大國總統選舉到了白赤化，一個侯選人的弟弟所在的州，為計票方法戰正酣。

關心國際風雲變幻的老師們，就把大洋彼岸那個州的混亂，與吳能班的混亂聯繫起來，戲稱吳能為“吳粥長”人們對吳粥長議論紛紛之際，郎卻和吳能秘密聚首在“樂夢圓”酒樓，共商“治校大計。”兩杯酒下肚，郎校長就講起了《皮鞋裂了》的故事。説是有兩個老闆，正在酒店喝酒，那個穿着明光鋥亮進口皮鞋的老闆，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皮鞋上，映出了服務小姐穿的紅褲衩。老闆就打趣説:“妹兒，我猜，你今天穿的是紅褲頭。”小姐一愣:我的裙子又厚又長，這鬼咋知道的？第二天，小姐故意換了件綠褲衩。那老闆又告訴説:“我知道，你今天穿的是綠褲頭。”真神了，莫非這鬼有特異功能？第三天，小姐乾脆裏邊什麼也不穿，只在外邊穿上一件紅裙子，向那老闆拋個媚眼。小姐嬌滴滴地問:“哥啊，俺今天穿了什麼顏的褲衩？”郎看到，吳能呆呆地聽着，就用筷子夾兩口菜:“老弟，你猜，看到了什麼？”

“花褲衩”吳能想起秀蘭粘滿黃棗花的褲衩，就地説。

郎接着説:“不對，當那老闆，偷偷地把腳伸到女服務員白花花的兩腿之間的時候，竟然看到自己皮鞋裂了個大口子。”老闆急得站起來，吃驚地説:“哎呀，來時，我的鞋還好好的，現在，怎麼裂了？”郎的黃段子，笑得兩人的座椅嘎嘎地叫。他們不又連幹了幾杯酒。一箇中學生模樣的服務員，嫋娜地走過來，她穿着短短的牛仔裙。吳能伸出右腳，自己的破皮鞋上，卻沒有映出女服務員褲衩的彩，倒險些把她絆個跟頭。

那服務員怕二人喝醉了胡來，就好心提醒他們:“小心---肝兒”被“紅褲衩綠褲衩”陶醉的吳粥長，一把拉住服務員的手，在尖的股後摸一把，還地叫:“小寶貝兒”那個中學生，是利用課餘來打工的。她剛剛上班，還不悉酒樓的規矩，便以為受了奇恥大辱。

她打開手機，哭哭涕涕地叫來了自己的兩個哥哥。哥倆像二踢腳似的，堵在店門口，見吳能出來了，就照着吳能的醉臉一陣猛打。

“粥長”鼻子和臉，就成了醬排骨，雙眼也看到了滿街飄舞的金星。學生家長們，不知從哪兒聽來了吳能被打的真相，舉報信又雪片般地飛到了市教育局。其中一封舉報信，是這樣寫的…尊敬的局領導:吳能不是喝酒、泡妞，就是搞傳銷。

他課外鬼混，課上瞌睡。孩子們一提就吳能，就噴飯！這豈不誤人子弟嗎？讓孩子跟他學什麼好材料呢？

是學酗酒泡妞，還是學跑傳銷？救救孩子吧。局領導找鄉總皮特談話，希望他站在維護全市安定團結的高度，以對教育事業負責的態度，處理此事。皮總找郎談話，指示他從保持全鄉穩定的大局出發，立即熄滅家長們的信訪苗頭。

郎順便抖落了吳能一大堆子爛事，最後説:“還是二月柳絮好，什麼難事到他手裏，都會刃而解…可是，誰能想到他失明瞭呢？”皮特知道郎給自己送禮時，經常有吳能在場，不忍心對吳能做出處理。提起我，他眉頭一皺:“他病休多半年了吧，你看過他嗎？”

“我去看他？他平常就不把我放在眼裏，又給我捅了那麼大的亂子…”郎訴起苦來。

皮特兩眼一直:“你看看誰把你放在眼裏？要不是我力排眾議，你能上來嗎？該團結的同志，我們還是要團結的。我看這樣吧，明天你去看看二月柳絮，可以讓他一邊講課，一邊養病嘛。

這樣，家長們就不會瞎他媽折騰了。你代表我和組織，想柳絮問個好。”皮特把眼前的水杯，往旁邊一推，示意郎告辭。郎趕緊抬起股:“皮總，我這就去辦，我這就去辦！”楊柳婆娑淡然一笑:“柳絮哥，上來吧。”我説:“後半夜了，我們休息吧。”楊柳婆娑扭着頭説:“我睡不着…”＊＊＊夜已深沉。我輕拂着楊柳婆娑的粉頸，淡淡地説:“楊柳婆娑，我可愛的人兒，你睡得着嗎？”

“睡…不着。哦，柳絮哥，你的眼睛？”楊柳婆娑想了想，指着我的眼睛問。

“我的眼睛…還是聽聽以後的故事吧。”我微微一笑，説“看，秀蘭正趴在樹梢望着我們呢。”

“這個女鬼！”楊柳婆娑壞壞地一笑“她還等着你呢，柳絮哥…”秋風，有了一絲涼意。我撫摸着牆角，走出我的後屯，來到了通往女人溝中學的土路上。

可是，我覺到，走了十幾年的道路，變得陌生難認，變得坎坷漫長。在白楊樹的喧譁中，在孩子們的掌聲中，我蹣跚着，走上了講台。我那充滿引力的磁聲音，又縈繞在孩子們耳邊。

學生們像在旅途中的遊子，找到了温馨的驛站。老師們也伸出了援助之手，有的幫我備課，有的給我引路。

幾個懂事的學生，也常常湧到村口去接他們的柳絮老師。只有吳能在旁邊看笑話，他時常酸酸地説::“‘大瞎子’講課，憑什麼讓我看作業，我不成‘助教’了嗎？”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説:“得了吧，助教。

你光看幾十本作業，小子多清閒，多滋潤啊。”我早就聽説，吳能咒罵我留得作業多，便摸着門邊走進來，乾脆“奉承”吳能説:“熬着吧，吳助教。説不定什麼時侯，你就熬成教授了呢。

”

“小寶貝”事件後，吳能就成了人們課前課後的談資。老師們還怕吳能染了病。他用過的杯子，甚至坐過的凳子，爬過的桌子，人們都像避瘟神一樣，棄之不用。朵朵剛放下書包，就摟住秀蘭的脖子:“媽，你還不知道吧，有個人，又給我們上課了。

他講得可好啦，‘風雨送歸，飛雪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站在秀蘭跟前的朵朵，模仿起我講課的神態來。

“臭丫頭，看把你高興的。”秀蘭聽説我帶病上課，心裏到了不安。她對女兒説:“放學後，你要多送送他。”

“我可不敢了”朵朵閃動着大眼睛，扭頭看着村北的方向説“小黑子家，養着一隻大黑貝，立起來比我還高。黑貝一見人，就齜牙咧嘴。幾天前，它追着柳絮老師咬了一口…”

“什麼狗，怎麼能咬柳絮老師這樣的好人？”秀蘭氣憤過後，心裏更加忐忑不安。朵朵接着説:“聽説，光打預防狂犬病的針，就花了三百多塊呢。”秀蘭望着女兒的眼睛，數着手指説:“摸着鍋台做飯，摸着牆角走路，摸着桌邊講課，還被惡狗欺服，太不方便了。他一個人，怪可憐的…”秀蘭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可到了嘴邊，還是吐吐的:“要不，把他接到…咱家來吧”朵朵一怔。為了不讓女兒看出自己的不安，秀蘭輕描淡寫地説:“朵兒，你説呢，反正我得照顧你爸，就當多了一個人的飯，好了。”

“好啊，我正想照顧柳絮老師呢”朵朵高興地説。這是冬裏，少有的陽光燦爛的子。風平靜，萬里無雲。

嬌氣的鳥兒們，都去了南方。只有耐得住寂莫的小麻雀，還在枝頭“喳喳喳喳”地叫着。放學後，朵朵拉着我往家走。等聽了秀蘭的問候，我才知道到了她的家裏。也真是怪我大意，當時我正思索以“關愛”為主題的作文呢。

我聽了秀蘭母女的決定，先是千推萬辭，但最後還是被秀蘭的熱心，挽留下來。經受了許多波折的秀蘭，早已做好了思想準備。她要抬頭，接像上次那樣的沙塵狂暴。

她要大義凜然，抵擋像上次那樣的飛短長。可是這次，也許是人們出於對“大瞎子”的憐憫，也許是認為一個瞎子和一個瘋子，不會發生什麼桃新聞，反而沒有引起旋風大。

只有秀蘭的鄰居吳能和號2，在學校和左鄰右舍之間磨嘰了幾回，但見曲高和寡，也只好偃旗息鼓。秀蘭蹬上三輪車，趕到“旺旺旺”傢俱城，買下了一張鐵腿楊木面的單人牀，冒着酷暑拉回了家。

秀蘭讓我住在外屋，她一家人住進了裏屋。每天，秀蘭早起晚睡，洗衣做飯，拾掇屋裏屋外。不僅一口一口地喂丈夫吃飯，還用三輪車送我上班。一天下來，累得她渾身像散了架子一樣。

但是，奇怪得很，她的癔病，卻好長時間不發作了。閒暇時，秀蘭還幫着我看看書，備備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