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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深呼了幾口,面上端起恰到好處的微笑。
陸續來了六個人,皆年過半百,都是業內頂尖的老前輩。這些人的身份不單是編劇,也是電影文學學會的副會長,文聯主席,藝術辦主任。
最後一位姍姍來遲,杜長翰,最早在國營電影製片廠總編室工作,後調到總政文工團,如今是廣電協會編劇工作委員會會長,兼視協副主席。
王茗雨熱情相:“杜老,人都齊了,您是最後一位。”杜長翰打扮得不似老學究,比較像英倫老紳士,一把修剪整齊的山羊鬍,框鏡,開口是沙啞的老年音:“年紀大了,動作慢一點。”渾濁的目光移到瞿燕庭的身上,杜長翰打趣道,“誰家孩子這麼俊美,來
我這個糟老頭子。”王茗雨説:“我徒弟,您忘了?”瞿燕庭適時伸出雙手,他不確定杜長翰是否記得,但他沒忘,當年拿優秀編劇獎的時候,曾和杜長翰有一面之緣。
“杜老,新年好。”杜長翰回握:“那年你拿獎……”瞿燕庭笑道:“您是總評委。”進了屋,王茗雨招待大家進偏廳的小茶座。茶煙嫋嫋,杜長翰卻沒興趣,他早聽説王茗雨有一套絕版的古籍,想開開眼。
王茗雨大方地説:“燕庭,你帶杜老去二樓書房。”瞿燕庭領杜長翰上樓,書房的桌上擺着一隻防塵木盒,裏面就是那套古籍,看來王茗雨早有準備。他遞上放大鏡,道:“杜老,您坐下看吧。”杜長翰伏在桌上,狀似無意地説:“後生,其實我們見過兩次面。”瞿燕庭誠實地坦白:“我沒印象,是什麼時候?”杜長翰道:“去年夏天,影視產業變革慶典。”瞿燕庭恍然大悟,當時他陪王茗雨出席的,只不過那種場合他全程緊繃,本顧不上留意其他人。
杜長翰説:“你很出眾,像電影明星。”瞿燕庭失笑:“謝謝杜老誇獎。”杜長翰擱下放大鏡,兩隻蒼老的手十指叉,大拇哥互相繞圈,醖釀出一句以他的地位鮮少説的話:“應該是我謝謝你。”
“怎麼會呢。”瞿燕庭道,“杜老,您説笑了。”杜長翰説:“新翼文化是我小女兒的公司。”瞿燕庭愣了愣,他冠名的那部偶像劇,出品公司就是新翼文化。默了數秒,他暫放一切猜測,客氣地説:“這麼巧,令愛年輕有為。”杜長翰無奈地搖搖頭:“你這樣講,我老臉都要紅嘍。”瞿燕庭不擅長曲意奉承,也不願留個銅臭滿身的印象,他貌似委婉,實則直白地説:“希望令愛的公司以後能有更好的作品。”杜長翰隔着鏡片審視瞿燕庭,一段漫長的寂靜,他在襟內的口袋上摸了摸,想起沒帶名片夾,於是從書桌上撕下一張便籤。
“後生,這是我的號碼。”紙上不是辦公室的座機,是一串私人手機號,瞿燕庭不免驚訝:“您……為什麼?”
“自然不是讓你冠名劇本。”杜長翰道,“我欠你一份情,有困難了就來找我。”正午宴會準時開始,餐桌挪到落地窗邊,曬着陽光,杜長翰被擁在一頭的主座。瞿燕庭給大家倒茶水或白葡萄酒,經過王茗雨時,對方按了按他的後背。
寫故事的人很能聊,零星靈便引發無限,一餐飯吃到了三點多。結束後,師徒把賓客送出大門,午後暖和,王茗雨想在花園裏走走。
瞿燕庭陪伴一旁,他知曉對方不喜歡應酬,説:“師父,累了吧。”
“還好。”王茗雨問,“和杜老聊得怎麼樣?”瞿燕庭站定:“聊到了冠名劇本的事。”
“你知道了?”王茗雨説,“杜老的小女兒是老來子,寵壞了,想借着父親的光走捷徑,找知名編劇給本子抬價,鬧了這一出。”
“杜老似乎不認同?”
“嗯,杜老是苦出身,原則很強,年紀大了才溺愛孩子過了頭。所以他會記你這份情的。”瞿燕庭問:“您一開始就是為了讓我搭上他?”
“沒錯,誰也沒有永遠待在象牙塔的好命。尤其這個圈子,權利和人際能改變太多,有時候只能等價換。”如果這是一筆
易,瞿燕庭得到的遠勝於損失的,他説:“您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原因?”王茗雨笑了:“因為你確實需要磨一磨,人要經歷的無奈太多了,風骨什麼的寄情給筆下的人物也算一種成全。”瞿燕庭語
:“謝謝師父。”王茗雨拍拍他的手臂:“燕庭,你得來一切太不容易了,繼續往上爬吧,這樣才不會被掣肘。”瞿燕庭在草坪上站了一會兒,返回別墅,王茗雨已經上樓休息了。他準備離開,一邊穿外套一邊從室內進入車庫。
剛繞過車頭,車庫的大門緩緩升起。
曾震外出歸來,一隻手搭在車窗外面,夾着煙,見瞿燕庭在車庫裏,他推開門下了車。
瞿燕庭在原地未動:“老師,新年好。”曾震走過去:“好久沒見了,在家多待會兒。”瞿燕庭説:“改天吧,師父今天累的,我不打擾了。”
“有沒有喝酒,老師送你。”
“沒事,我喝的茶。”曾震不加掩飾地打量瞿燕庭,像在鏡頭後面欣賞試鏡的演員,掃過五官輪廓,他了口尼古丁,説:“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