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司西平措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海量小说,在【貓貓看書】
香波王子說:“把手機給我。”天風吹拂,香波王子的聲音飄在空中,讓骷髏殺手恍惚。
又聽香波王子說:“你必須滿足一個將死的人的願望。”骷髏殺手正在猶豫,香波王子咬著牙,彎上身子來,把手機接了過去。
香波王子打開通訊錄,看到了格桑德吉,按下了“呼叫”又對骷髏殺手說:“請你等一會兒,等我為她唱首情歌你再鬆手,好不好?”骷髏殺手聽著手機的呼叫,不置可否。忽然,呼叫聲停,暫時沒人接,手機裡傳來一曲優美動聽的彩鈴,讓香波王子和骷髏殺手都吃了一驚:是一個女聲的清唱,唱的是倉央嘉措情歌:一雙明眸下面,淚珠像雨連綿,冤家你若有良心,回來看我一眼。
一時間,香波王子和骷髏殺手都驚呆了。香波王子能覺到,骷髏殺手能聽出來,那是格桑德吉自設的彩鈴,是格桑德吉自己的歌唱,是特地唱給骷髏殺手的心曲。
也許,格桑德吉就在電話邊,她用彩鈴表達著自己心靈的呼喚。
骷髏殺手喃喃地說:“格桑德吉…”一失神,骷髏殺手的手不知不覺鬆開了,香波王子覺身子就要墜落,大叫一聲:“抓緊了!”骷髏殺手一個驚醒,手上用力,攥緊了險些扔下去的香波王子。卻聽梅薩一聲驚呼:“小心!”只見智美已經把梅薩推向遠處,從地上抓起經杆,向骷髏殺手的手臂打去。
智美叫道:“叫你鬆手,你還不鬆手,鬆手,鬆手!”骷髏殺手沒有鬆手,也沒法躲避,瞪著智美,一晃眼又瞪上了經幡。擊打他的經杆是掛有經幡的一端,經幡嘩啦啦風一展,亮出了飄揚的兩個藏文大字。
經幡飛舞著,經杆偏離了,沒打中骷髏殺手的手臂,打中了香波王子的手。手機掉了,從一百多米的高處向下墜落。
和手機一起墜落的是格桑德吉的彩鈴,是那曲優美動聽的倉央嘉措情歌。
還有骷髏殺手的心。還有香波王子的心。就好像墜落的不是手機,而是唱情歌的格桑德吉。
布達拉宮金頂突然一片沉寂,連智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氛所染,有了瞬間的呆怔。他手上的經杆突然不動了,經幡就在邊牆外面凌空招展,把兩個藏文大字醒目地展現在布達拉宮金頂的碧空之上。
——寂殺!骷髏殺手如遭雷擊。
黑方之主的聲音歷歷在耳:你的命運是“寂殺而歸”我們“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終極傳承也是“寂殺而歸”記住“寂殺而歸”茫間,抓香波王子的手不知不覺鬆開了。
香波王子的身體忽地一沉,他閉上眼睛,正要向死亡墜去,左腳腕卻被一隻大手抓住了。
香波王子睜眼一看,是智美的手。
現在,香波王子的命又懸在智美手上了。他仰望智美的臉孔,那臉孔因他的角度太低而有些變形。香波王子忍不住笑了,輕輕叫了一聲:“智美,你好。”智美說:“有什麼遺囑,快說。”香波王子說:“希望你把掘藏進行到底。”智美說:“你放心。”香波王子又說:“希望你如實公佈倉央嘉措遺言。”智美說:“你還相信倉央嘉措遺言是護教的珍寶?”香波王子慨然道:“理所當然,我不相信一個用生活的全部、用生命的所有
情唱情歌的人,心中會充滿怨恨。”智美說:“我現在把你扔下去,難道你心中也沒有怨恨?”香波王子說:“沒有怨恨,只有憐憫。”智美冷笑:“你真以為你是佛?”香波王子說:“佛說,眾生是佛,佛無你我。”智美說:“你如果放棄梅薩,我就救你上來。”香波王子笑了,嘆氣道:“心高氣傲的智美,只能以這種手段贏得競賽。”智美臉
一白,低頭不語。這時候,他聽見了梅薩的聲音。
梅薩厲聲說:“智美,把他拉上來!”智美扭頭,瞥見梅薩站在身後,雙手緊握那把剛才被她一腳踢開的槍,槍口對著他的後背。
一陣悲涼襲來,智美仰望天空,失落地說:“梅薩,你忍心拿槍對著我?如果我鬆手,讓他隨風而逝,你真忍心對我開槍?”他聽梅薩堅定地說:“我會的。”
“不要,梅薩你不要。”智美聽見香波王子在說“我死了以後,你要幫助智美繼續開啟偉大的‘七度母之門’,千萬不要讓倉央嘉措遺言因我而毀。千萬!”沒聽見梅薩的回答,只聽見鐵器掉地的脆響,顯然是手槍從梅薩手中跌落了。
然後,智美聽見了梅薩的泣。他心中驀然一陣疼痛。
智美說:“梅薩,要是我被香波王子懸在牆外,你會不會用槍對著他的後背?”梅薩說:“我會,我一定會。”智美長聲嘆息,說:“我知道梅薩不會撒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然後雙手使勁,把香波王子往上拉著,一邊說:“香波王子你聽著,我救你,是不忍心看梅薩傷心,是要讓你死心,要讓你親眼看見你崇拜賞的倉央嘉措遺言,是怎樣狠毒地詛咒了你狂愛的聖教。”智美說完,走過去從地上撿起槍,裝進衣袋,扭頭就走,路過梅薩,他想說句話,喉頭哽咽,竟沒有說出口。
香波王子癱倒在邊牆下,渾身散了架一般。梅薩跪在他跟前,無比心疼地撫摸他,嘴裡呢呢喃喃,不知說什麼好。
廣漠的虛空裡,布達拉宮金頂風聲呼嘯。一隻鷹在盤旋,孤獨的姿影放任而輕慢,就像一個真正的神,從渺遠的天幕中窺伺著人間,慈猛之態,驕嬌可愛。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好像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天是藍的,雲是白的。
香波王子眉頭緊鎖,目光如電地向梅薩身後。梅薩追隨他的目光向後仰望,只見經幡飄揚,兩個藏文字的“寂殺”在高原的罡風裡獵獵呼響。
當然,她也看到了手握經杆的骷髏殺手。骷髏殺手站在邊牆上,凝視著經幡上的“寂殺”發出一聲無比淒涼的喊叫:“寂殺而歸!”香波王子急切地喊一聲:“錯了!”骷髏殺手在牆頭上搖晃,就要跳下去,突然又收回前傾的身子,瞪著香波王子問道:“什麼錯了?”香波王子說:“‘寂殺而歸’錯了。”骷髏殺手搖頭:“沒錯,黑方之主的密令,‘寂殺而歸’是我的命運,也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終極傳承。見‘寂殺’而歸天,今天是我歸天的子。”香波王子搖頭:“不對,‘寂殺’就是無殺,佛有‘寂殺之證’,就是關於無殺的證悟。‘寂殺而歸’是遇到‘寂殺’而歸裡,而歸家,不是歸天。”骷髏殺手還是搖頭:“不是歸家,是歸天。我有‘隱身人誓言’:‘要麼香波王子死,要麼我死’。我殺不了你,一切就結束了,家族的傳承、血咒殿堂的期待、修煉的圓滿,還有生命,歸天的宿命是擺脫不了的。”香波王子說:“大錯特錯。既然‘寂殺而歸’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終極傳承。那就是說,遇‘寂殺’而歸家的不僅僅是你骷髏殺手,而且是整個‘隱身人血咒殿堂’。既然‘隱身人血咒殿堂’都已經解散回家,你的‘隱身人誓言’就在‘寂殺’面前自動廢止了。”骷髏殺手沉默片刻,突然兩眼放光:“你說的是真的?你不騙我?”香波王子說:“很久以前,伏藏者伏藏了‘隱身人血咒殿堂’,又在一代又一代的隱身人心中伏藏了兇殘和陰狠。想想幾百年前他們對倉央嘉措情人的迫害,看看幾百年後他們對姬姬布赤、仁增旺姆、伊卓拉姆、吉彩
丁、措曼吉姆、索朗班宗的手段,千刀萬剮也不過分。”說著,他看看梅薩。梅薩點頭。他話鋒一轉,又說:“但你們也是人,是人就有佛心慈念。就像你,從北京一路追殺我到拉薩,為什麼總是殺不了?不是我命大福大,是你心懷惻隱。無論你怎麼喬裝強悍和兇殘,都掩飾不住你內心的軟弱和善良。即便真的殘忍,憑心而論,也都有一個理想支撐:護教護法。為了這個理想,一代一代的隱身人付出了最大的犧牲,那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和正常人的人
。在你,骷髏殺手,犧牲的就是你的家、你的愛情、你的格桑德吉。但是,一個宗教,如果帶給信徒的不是福分,而總是犧牲,信徒就有理由懷疑它存在的價值,所以隱身人必須回家。使命有開始就有結束,現在就是結束的時候,骷髏殺手,從你開始,‘寂殺而歸’!”骷髏殺手熱淚盈眶,但仍然不想從牆頭上下來。他搖搖頭說:“可‘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梅薩打斷他的話說:“你放心,‘七度母之門’開啟的當然是詛咒和羞辱,但你們用不著承擔,因為這也是當年迫害倉央嘉措情人的因果報應。”香波王子立刻糾正道:“對不起梅薩,我還是堅信‘七度母之門’開啟的是光明,倉央嘉措遺言一定是給天下蒼生的祝福。骷髏殺手你聽著,這也是‘隱身人血咒殿堂’‘寂殺而歸’的最大理由。”香波王子越說中氣越足,
覺已經恢復了不少,扶著梅薩站起來,向骷髏殺手揮揮手,高聲說:“恭喜你沒有殺死我,要是你殺死了我,警察會逮捕你,你就回不了家,最重要的就都要失去了,趕緊回家吧,愛人、兒子、爸爸都等著你,你家的牛羊、牧狗、香噴噴的羊肋巴、熱騰騰的酥油茶也都等著你。”骷髏殺手擦了一把眼淚,悽惻地說:“我沒有路費。”
“這個容易。”香波王子說著,趕緊掏錢,把身上的錢全掏了出來,大致數數,不到六百塊“不多,你都拿著,坐汽車回羅馬恩尼草原肯定是夠了。”香波王子還要說什麼,梅薩捅捅他的,輕聲說:“走吧,給骷髏殺手留點面子。”香波王子把錢放在了金頂上。兩人轉身走去,沒走出去幾步,就聽骷髏殺手喊道:“等等。”回頭一看,骷髏殺手已經從邊牆的牆頭上跳下來了。他手杵經杆,紅著臉,看著他倆,卻不說話,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梅薩輕聲問香波王子:“他要幹什麼?”香波王子笑道:“他想聽歌。”梅薩說:“沒時間了,我們還得抓緊掘藏。”骷髏殺手突然說:“不,不是想聽,是想學。好幾次沒有殺你,就是想讓你教我唱倉央嘉措情歌。”香波王子對梅薩說:“時間再緊也得滿足他,如果因為渡人靈魂就耽誤了‘七度母之門’,那這扇門不開啟也罷。”說罷,走過來,站到骷髏殺手面前唱起來,教他唱,也是給他唱:俏眼如彎弓一樣,情意和利箭相仿,一下就中了啊,我這火熱的心房。
出了皓齒微笑,向著人來人往的街巷,那目光從眼角
來,落在了少年我身上。
香波王子極其耐心地給骷髏殺手教會了三首情歌,然後才告辭。骷髏殺手戀戀不捨,用剛剛學會的倉央嘉措情歌告別著他們:這個彎月兒去了,那個滿月兒來了,在月兒最亮的時候,我們將重新聚首。
梅薩說:“他跑調了。”香波王子說:“也許跑調才是他最真摯的表達。”梅薩忽然掩嘴而笑,說:“第一次聽你給男人唱倉央嘉措情歌。”香波王子說:“很情?”梅薩說:“不,很慈祥。”香波王子說:“我要給女人唱呢?”梅薩說:“有點兒
氓。”香波王子停下腳步,看著梅薩,一臉嚴肅,滿眼誠懇:“謝謝你,梅薩。”梅薩翻著白眼問:“為什麼謝我?”香波王子笑而不答,拉著梅薩沿樓梯走下了金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