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瑪吉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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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西平措大殿門口,幾十個外來的喇嘛堵擋在那裡不讓警察進去。碧秀副隊長帶著重案偵緝隊的人推搡著他們,卻遭到了強烈反抗。他意識到正在和警察抗衡的是一股蓄謀已久的力量,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碧秀拼命喊著:“炸藥,炸藥。太陽落山之前就要爆炸,趕快離開,不要妨礙我們搜查。”有一些布達拉宮的喇嘛從裡面衝出來,幫著警察撕扯堵擋門口的外來喇嘛:“讓開,讓開,難道你們不怕炸藥爆炸?你們不怕,我們怕,布達拉宮怕。”堵擋門口的外來喇嘛不聽。兩撥喇嘛你推我搡,不一會兒就打起來。大殿內外一片喧嚷。警察又成了勸架的,怎麼勸也勸不開,突然聽到有人喊:“誦經了。”轉眼之間,堵擋門口的外來喇嘛撤向大殿中心,紛紛落座。碧秀副隊長帶著部下走進大殿,把他們圍起來,懇求他們離開。他們不理。強行拉他們起來,立刻會有好幾個喇嘛過來把警察推開。

顯然這是一個緊密團結的僧人集體。

碧秀無可奈何地望著他們,心說罷罷罷,被打坐誦經佔用的中心地帶超不過司西平措大殿總面積的百分之一,而且也沒有造像、供臺、壁龕、牆飾等等這些必須重點懷疑、仔細搜查的地方,就暫時擱置吧。碧秀指揮重案偵緝隊的人從沒有誦經喇嘛的四個角落開始搜查。

這時瓦傑貢嘎大活佛帶著管家走進了大殿,霎時一片安靜。從外來喇嘛群裡突然冒出了古茹邱澤喇嘛,快步了過去。

瓦傑貢嘎大活佛一見古茹邱澤喇嘛,嚴肅地說:“這裡怎麼這麼亂,佛教在世界範圍內的第七次集結無比榮幸地降臨到了布達拉宮,大誦經法會已經成為大集結的前奏,今天是個非同尋常的子。”古茹邱澤平靜地說:“尊師,我早就知道了,三年前我在聖觀音殿帕巴拉康打坐修行時就預言了今天的大集結。”瓦傑貢嘎大活佛面無表情:“為什麼那個時候你不告訴我,你正在修煉‘七度母之門’?”古茹邱澤說:“我不敢,我也不敢堅持我的預言,就像現在,我不敢堅持我對炸藥的預言一樣。”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你是說你還是堅持布達拉宮沒有炸藥?”古茹邱澤說:“不,現在不堅持了,尊師如果能讓警察離開,給我一個小時,我就能把炸藥找出來。”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一個小時?不行,大集結的國內外高僧很快就要進入布達拉宮,我不能讓他們知道布達拉宮獻給他們的見面禮是炸藥。”古茹邱澤說:“既然這樣,我們只好宣佈,大誦經法會正式開始,任何人包括警察都不得干擾。”說著,轉身面向坐成方陣的外來喇嘛,像指揮合唱那樣雙手抬起又落下。

傳來一陣高亢洪亮的引經聲:“唵——巴——扎——”接著就是眾喇嘛的和聲:“叭——咪——吽——”出事了,布達拉宮出事了,這才是真正的大事件。瓦傑貢嘎大活佛發現不僅一向謙恭的弟子古茹邱澤喇嘛奪走了他作為峰座大活佛主持大誦經法會的權力,連言聽計從的司西平措大殿的引經師也不等他的傳喚,走出西光殿喜足絕頂宮,加入了非法誦經的會場。他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盯著他們看了半晌,揮著手大喊一聲:“停下。”沒有人理睬他,他這才意識到這些誦經的都不是布達拉宮的喇嘛,自己一個也不認識,而古茹邱澤喇嘛和引經師卻認識他們。他到蹊蹺,疑慮地望了一眼身邊的管家。

管家說:“大活佛,其實古茹邱澤喇嘛早就背叛了你,‘七度母之門’就是叛誓者的法門。”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不不,我們不能懷疑‘七度母之門’的神聖和偉大,正是它導致了世界佛教的第七次集結。”管家堅定地說:“古茹邱澤喇嘛就是一個叛誓者,所有來這裡誦經的都是叛誓者,他們是一個沆瀣一氣的團伙。”瓦傑貢嘎大活佛渾身一顫:“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弟子是叛誓者團伙的一員,卻又無法解釋面前的事實:這麼多外來的陌生喇嘛正在非法誦經,古茹邱澤是他們的主持。

瓦傑貢嘎大活佛抬眼望著弟子,弟子坐在誦經喇嘛的前排,一邊誦經一邊望著他,眼睛裡的清澈一如既往地映現著內心的明淨和懇請:尊師,原諒我。瓦傑貢嘎大活佛轉過臉去,深深了一口氣,然後使勁憋住,彷彿這樣就能排除對弟子的原諒:決不原諒,決不。

他氣呼呼朝門外走去,一晃眼看到一對俗裝男女佇立在大殿一側,當司西平措大殿內大部分紅袈裟的喇嘛都開始打坐唸經時,這一對俗裝男女顯得格外突出。他眯起眼睛盯著他們,就像盯上了即將開啟的“七度母之門”內心的興奮不期而至:香波王子?

瓦傑貢嘎大活佛不走了過去,想告訴兩個掘藏者:第七次結集已經開始,全世界的上座比丘能來的都來了。他們是衝著“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才選擇了布達拉宮,你們可千萬不要讓他們失望。

這時有個喇嘛跑來對管家說了些什麼。管家立刻過去,擋在瓦傑貢嘎大活佛面前說:“各國的上座比丘已經到了彭措多朗大門前,作為布達拉宮的主人,大活佛不去接是不合適的。”

“可是這裡,炸藥、不聽話的古茹邱澤、胡亂誦經的喇嘛…”瓦傑貢嘎大活佛猶豫著走向門口,又回頭看了看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也看到了瓦傑貢嘎大活佛,疑惑地看著他走來又離去,突然發現司西平措大殿一片安靜,誦經的喇嘛不出聲了。他扭頭望過去,看到那些外來喇嘛正在調換座位,把方陣變成了圓陣。古茹邱澤喇嘛站在圓陣的中央,展翅飛翔一樣舉起了雙臂。

一會兒,隨著古茹邱澤喇嘛雙臂有力地落下,引經師再次發出了一陣高亢洪亮的引經聲:“唵——巴——扎——”接著就是眾喇嘛的和聲:“叭——咪——吽——”這聲音彷彿一利矛,一下子捅開了香波王子淤的腦海。他覺得豁然一亮“啊”了一聲,跳起來,拍了一下梅薩,動地說:“找到了,找到了,圓輪中心的一點找到了,‘授記指南’裡的‘無隱之地’找到了,它就在那兒,就在那兒。”2香波王子指的是司西平措大殿的中心。

梅薩說:“你怎麼這麼肯定?理由呢?快說理由。”香波王子說:“‘先佛之殿’裡,經幡代表的太陽之心、壺蓋代表的徹悟之心、情歌代表的因果之心,從圖像、法傳、佛理三個方面告訴我們:圓輪的中心有一點。這一點指的就是‘授記指南’裡的‘無隱之地’。換句話說,‘無隱之地’就在圓輪的中心,也就是‘先佛之殿’的中心。”梅薩說:“可這個‘先佛之殿’是方的,不是圓的,看不出任何‘圓輪’的意思。”香波王子說:“別忘了司西平措又叫‘有寂圓滿’,更何況誦經的喇嘛已經明白如話地坐成了圓陣。”梅薩一愣,點點頭:“對啊,‘有寂圓滿’。”司西平措大殿的中心,一地喇嘛誦經正酣。

香波王子大聲說:“‘授記指南’中說,‘索朗班宗拜託了先佛之殿無隱之地上超薦的喇嘛’,‘超薦的喇嘛’,就是他們。五世達賴喇嘛圓寂後,攝政王桑結匿喪不報十四年,每年都在司西平措大殿秘密舉行超薦法會。布達拉宮誦經大法會就是從當年的超薦法會延續而來,所有在這裡誦經的喇嘛都應該是‘超薦的喇嘛’。”梅薩再次點點頭。

香波王子笑著:“啊哈,找到了,找到了。”梅薩說:“不是找到了,是超薦的喇嘛自己顯了。”香波王子說:“對,是他們自己顯了。你說得對,掘藏的路線是設定好了的,掘藏的環境也是設定好了的。”梅薩說:“這是我說的嗎?是你說的。我說的是,伏藏就是環境的掩埋,掘藏就是環境的開啟,但如何發現開啟的鑰匙卻因人而異,你太偉大了。下來怎麼辦?”香波王子昂奮地揮了一下手:“掘藏。”梅薩指著大殿中心說:“這麼多人,誰允許我們掘藏?”香波王子一下僵住了:是啊,誰允許他們在司西平措大殿公然發掘伏藏?他看著前方,發現碧秀和一些警察還在搜尋炸藥,突然想起他們在達松格廊道看到的那幅唐卡,唐卡的右下角、無常的標識、爆炸的火焰、火焰下面一管一管的炸藥、火焰描畫出的梵文‘炸’字。三百多年以來,機密的叛誓者、堅不可摧的傳承的體現,居然是確指明瞭埋藏炸藥的地方——布達拉宮司西平措大殿。太陽落山之前就要爆炸,警察是怎麼搞的,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但是香波王子立刻意識到,找不到炸藥也許是對自己的成全,為什麼不能利用炸藥來發掘“七度母之門”呢?啊,尋找炸藥,堂而皇之的理由,利用它,也利用警察。他想對梅薩說,又怕梅薩鄙視。因為在他們以發掘炸藥的名義掘藏的時候,警察實際上就停止了對炸藥的搜尋。

有點卑鄙,也很殘忍。

他囁囁嚅嚅說了出來。意外的是梅薩舉起拳頭給了他一下:“我們不謀而合。”又說“我們儘快得手,警察還會有時間在太陽落山之前把炸藥找出來。”他沉重地點點頭。看來這是唯一的選擇,他隨時都會被抓或被殺,掘藏不可能拖延到找到炸藥以後。

香波王子和梅薩走過去,站到碧秀副隊長身後。碧秀回頭,本能地掏出手銬。他身邊的警察立刻把香波王子和梅薩圍住。香波王子打了個手勢,示意碧秀暫停。

香波王子說:“你要炸藥,我要‘七度母之門’。”碧秀說:“廢話。”香波王子湊近碧秀跟他咬耳朵:“你像只沒頭蒼蠅,瞎碰亂撞,永遠也找不到炸藥。”碧秀也跟香波王子咬耳朵:“你也別想開啟‘七度母之門’。實話告訴你,局長已經命令我放你掘藏,因為世界佛教第七次集結已經開始…”

“什麼?佛教第七次集結?”香波王子驚詫不已。

碧秀接著說:“你還不知道?來自全世界的佛門高僧都將聚集布達拉宮,親眼目睹倉央嘉措遺言的出世。所以警察不僅不會抓你,還要成全你。但你別高興得太早,我不僅是警察,還是門隅黑劍。警察不抓你,門隅黑劍會抓你。不是抓你,是殺你,在倉央嘉措的毀教遺言出世之前。”愕然之餘,香波王子想告訴碧秀“隱身人血咒殿堂”都已經“寂殺而歸”門隅黑劍也該“寂殺而歸”卻沒有說出口。碧秀不是骷髏殺手,不到親歷果報的時候,幾句話改變不了他的本。香波王子略一沉,把碧秀拉到一邊,低聲說:“我們做個換,我告訴你炸藥埋藏的地方,你保證讓我安全掘藏。”碧秀一把揪住香波王子的衣領:“你知道炸藥在什麼地方?快說!”香波王子凜然道:“你先保證讓我安全掘藏。”碧秀說:“你是佛教之敵,黑方之主決不會讓你得逞。殺你不殺你,我說了不算。”香波王子說:“但你至少可以保證再給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他要幹什麼?等他的“金剛佑阻”那個既是倉央嘉措的情人,又掌握著所有倉央嘉措後代名單的瑪吉阿米?碧秀心裡一陣盪,永不消逝的“隱身人誓言”就像一股大水,又一次破堤而出。殺心如同指針,再次指向了他在心裡怒吼了一萬次的目標。碧秀惡狠狠地說:“好吧,再給你一個小時,快說炸藥在哪裡?”

“動動腦子吧,炸藥已經自己跑出來了,可你們卻視而不見。”碧秀疑惑地瞪著香波王子:炸藥跑出來了,在哪兒?

香波王子一笑:“你知道這些外來喇嘛為什麼要和警察抗衡?”

“怕我們干擾了誦經。”

“難道他們不怕被炸死?”

“是啊,我也這麼問。”香波王子說:“他們當然不怕,他們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們就是叛誓者。他們開始不讓你們進門,眼看堵不住了,又撤回來,佔領大殿中心,以誦經作掩護不讓你們接近,為什麼?因為炸藥就在大殿中心喇嘛們誦經的地方,他們要嚴加保護。”碧秀一聲不吭。從北京一路追殺到拉薩,他對這位掘藏者的判斷能力不僅相信,而且信。何況開闊坦蕩的司西平措大殿裡,也的確只有喇嘛們誦經的大殿中心,是警察唯一沒有搜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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