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七人使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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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是沉默文雅的鄔堅林巴首先撲向了香波王子。他扭住香波王子的胳膊,使勁推出門外,命令那個胖大喇嘛:“快去打開隱修房。”胖大喇嘛轉身走開。
香波王子知道“隱修房”是苦修僧人冥想的地方,那兒陰冷黑暗、狹小仄,簡陋得連睡覺都不可能,只能閉目打坐。對他這個不事修煉的人,那就是牢房。
香波王子掙扎著喊道:“這裡是佛天福地,你們竟敢隨便抓人!”阿若喇嘛說:“我們抓的是殺害邊巴的罪犯,是敢在佛眼之下作案的賊。”又有八九個年輕喇嘛分別從萬福閣兩側的永康閣和延綏閣那邊走來,香波王子看到了他們手中捉拿人犯的繩索和禪杖。
扭住香波王子的鄔堅林巴這時突然推了他一把,小聲說:“快跑,普陀洛迦。”說著,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香波王子打了個愣怔,意識到鄔堅林巴是故意摔倒的,也意識到自他見到鄔堅林巴後,鄔堅林巴是第一次跟他說話,說出的竟是“普陀洛迦”他拔腿就跑,跑了幾步就反應過來:普陀洛迦,梵語觀世音勝地,以海島之舟慈航普渡的意思。重要的是,此刻“普陀洛迦”成了給他的暗示,暗示那是他的逃生之路。
他迅速穿過法輪殿,跑進永佑殿,看到那個青年喇嘛還在角落裡打坐,但已不再念經,拿著普陀洛迦小經旗望著他。他很想停下來問問:小經旗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拿著它?但他不能,追攆的腳步聲和喊聲越來越近了。
香波王子來到雍和宮大殿,在三世佛的注目下,狂奔而過。慌亂中沒忘了看一眼釋迦牟尼佛的右邊,吃驚地發現,來時不見了的那尊無名一尺金佛,居然又出現了。都是禪機,不見是“歸空”的意思“七度母之門”已經歸空不見了;出現是“依止”的意思,普陀洛迦也叫布達拉,依止它就有希望。他想自己真是枉讀了《地下預言》,那上面說:凡是無名佛菩薩,都是觀世音的化身,來自聖地普陀洛迦,走向聖地普陀洛迦。
他飛身經過天王殿,來到八角碑亭前,那個短衣喇嘛一見他,就把普陀洛迦小經旗一擺說:“快跑啊,鄔堅林巴讓我在這裡等著你。”他跑出雍和宮的大門昭泰門,跑向長長的輦道。看到輦道東側紅牆外的佛倉經杆上,那面飄揚的普陀洛迦條子旗還在,通往佛倉的紅牆門邊,那面普陀洛迦小方旗也在。小方旗後面的木門吱呀吱呀響著,像是對他的召喚。
香波王子狂跑而去,跑向通往佛倉的紅牆門,嘩啦推開了門。
追逐的僧人已經來到昭泰門外。不比別人跑得慢、更比別人反應快的老喇嘛阿若·炯乃大喊一聲:“他進了佛倉。”佛倉是皇帝賜給雍和宮住持以及其他活佛的住所或行館,也是西藏高級喇嘛來京朝聖的住錫之所,曾住過阿嘉呼圖克圖、闊爾呼圖克圖、土觀呼圖克圖等。香波王子是第一次來這裡,只見青磚灰瓦,紅窗彩簷,院落挨著院落,房間連著房間,幽靜的巷道曲伸出許多個走向。他說:“哎呀我的呼圖克圖,我往哪裡走?”
“呼圖克圖”是藏語“朱必古”的蒙古語音譯,意為“化身”、“長壽”清廷以此封號稱呼蒙藏地區“喇嘛之最高者”——大活佛。
正在香波王子茫然無措時,突然有人閃出來,拉起他就跑。他看了一眼那人臉頰上的傷疤和背在身上的牛皮挎包,驚訝地說:“智美?”他們跑進了一座院落,抬頭一看,是格昂佛倉,經杆和普陀洛迦條子旗就是從格昂佛倉裡升起來的。早有一個小喇嘛等在那裡,撲過來關上院門,對他們擺著手說:“快走快走。”智美拉著香波王子穿過院子,經一道短巷,進入最大的佛倉阿嘉宅院,直奔北房後牆上的一道小門,鑽出小門,是一個即使夜晚也能看出奼紫嫣紅的花園。
他們沿著花園的石子路往前跑,跑到一道鐵柵門前。門鎖是打開了的,他們出去,繞過了一個佛倉,又一個佛倉,然後開始在衚衕裡穿行,穿過十幾條地道般狹窄昏暗的衚衕,突然停下了,眼前一片燦爛:燈火,大街,車水馬龍。
智美說:“快上車。”他們跑向停在五步之外的一輛黑雅閣。
早有司機打開車門等在車裡。香波王子上去,緊張地朝後看著,發現阿若喇嘛帶著另外一些喇嘛已經追出衚衕口,左右張望著。
雅閣朝前猛然一竄,很快淹沒在動的車
裡。
阿若喇嘛帶著他的人追了幾步,突然停下,鑽進了一輛從後面開來的喇嘛鳥。他摸出警察王巖留給他的名片,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那邊,王巖聽了就生氣:“什麼?‘七度母之門’打開了,裡面什麼也沒有?你懷疑是香波王子偷走的?為什麼不在犯罪嫌疑人出現的第一時間報警?你這是在幫助兇手逃竄知道嗎?死死咬住那輛黑雅閣,我們就來。”喇嘛鳥追逐而去。
2黑雅閣裡,智美突然喊一聲:“小心。”原來司機為了超車差一點撞到一輛拉運土石的大貨車上。香波王子把監視喇嘛鳥的眼光收回來,這才發現,開車的是梅薩。
“是你啊?你們居然和雍和宮的鄔堅林巴里應外合。”梅薩說:“有點奇怪是吧?鄔堅林巴是智美的朋友。”戴著藏式牛絨禮帽的梅薩冷靜得像個將軍,瞪著前面,超過一輛汽車說:“十地菩薩在身邊,這裡不能有謊言。說吧香波王子,你怎麼知道打開‘七度母之門’的鑰匙?”香波王子看到車內掛滿了彩濃麗的小尺幅唐卡,連頭頂也是紅
菩薩的造型,大致一數,有十幅唐卡、十位菩薩、十種境界。
香波王子點著一菸說:“邊巴老師指示阿姬給我的。”梅薩說:“阿姬給你的?她一個演員知道什麼?”香波王子憤怒地說:“阿姬已經死了,她是倉央嘉措情人的後代,她叫姬姬布赤,她就死在我眼前,她的死亡能證明她知道一切。”智美問:“她死了怎麼沒傳出消息來?”香波王子說:“她一個人住在甘
漩花園小區的一棟別墅裡,沒有人進去,就不會有人知道。”梅薩問:“是你把她殺了?”香波王子說:“佛爺,你怎麼會這樣認為?”梅薩說:“其實你已經想到了,所有人包括警察都會這麼認為,因此你沒有報警。”香波王子瞥了一眼梅薩冰冷的面孔說:“那你們為什麼不抓我還要救我?我是個罪犯,我殺害了邊巴老師和姬姬布赤,偷走了‘七度母之門’裡面‘最後的伏藏’,接著又第二次打開‘七度母之門’,告訴大家,看啊,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夜晚的安定門東大街依然繁忙,雅閣穿
在車輛之間,一輛一輛超越著。智美看著後面緊追不捨的喇嘛鳥,催促梅薩再快點。
梅薩說:“既然你是無辜的,你為什麼要逃跑?”香波王子說:“是啊,我為什麼要逃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抓住。停車,我要下去,我不跑了,我自己去找警察,不是投案自首,是說清楚。”梅薩說:“你已經說不清了,普天之下就你一個人知道‘七度母之門’的鑰匙,你說你沒偷,誰會相信?更何況還有殺害邊巴老師和姬姬布赤的嫌疑。都是驚天大案,警察壓力很大,說不定你就是替罪羊。就算人家相信你的話,那也得等到真相大白了以後。什麼時候真相大白?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這期間你沒有自由,即使不待在公安局,也會受到監視。更何況還會有人出來作證,說你真的殺了邊巴老師和姬姬布赤。”香波王子長嘆一口氣,阿若喇嘛的話就在耳邊迴繞:“警察已經查到了你的車,車上有衝撞的凹痕,上面的頭髮和血跡是死者邊巴的。”他苦惱地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頭說:“真的說不清了,為什麼?為什麼要誣陷我?”梅薩說:“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還用問?”智美解釋道:“你在中央民族大學又是本科又是研究生,六年當中,興趣的就是《地下預言》,就是‘七度母之門’。到現在堅持到底不放棄的,也還是它,是世間成就七度母之門的第一人倉央嘉措。這是邊巴老師指示姬姬布赤把鑰匙
給你而沒有
給我們的原因,也是有人殺害邊巴老師和姬姬布赤再誣陷你的理由。”香波王子想起了在姬姬布赤別墅看到的一高一矮兩個蒙面人,想起了他們的兇器:血淋淋的竹葉刀和鑽器,想起了經絡剜
的殺人手段——“隱身人血咒殿堂”的殺人標記,突然打了個寒顫說:“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又不研究‘七度母之門’和倉央嘉措,胡亂摻和什麼?”梅薩不回答,頻繁變換著車道,開向一個十字路口,不顧紅燈的阻攔,駛向了東直門方向。
智美回頭看了一眼說:“快啊,喇嘛鳥還在追。”香波王子把菸蒂扔向窗外說:“我來開。”很快,整個車都在紅燈面前變成一河死水,雅閣卡在中間,不得不停下。香波王子和梅薩換了位置。本來右拐的雅閣,朝左開上了東土城路。
梅薩說:“應該去東直門,給喇嘛們造成去機場的錯覺。”香波王子說:“喇嘛鳥緊追不放,說明前面有堵截。只要有堵截,就最有可能在去機場的路口。”東土城路上車輛少多了,雅閣疾馳著,開上了北三環東路。臨近夜午的三環路暢通無阻,雅閣鉚足勁朝西跑去。喇嘛鳥開始還在後面,到了北三環中路時,就看不見了。雅閣往西,拐進學院路,直前面的停車場,拐來拐去,把自己藏在了一輛卡車和一輛中型麵包之間。
梅薩問:“怎麼不走了?”香波王子說:“我得想想往哪裡走,還得捋一捋思路,回答你們的問題,否則我很可能會開到公安局去。”梅薩說:“你不會的,因為你掌握的是開啟‘七度母之門’的方向盤。”香波王子說:“我一直想,那些試圖徹底摧毀‘七度母之門’的人是誰?我本來是知道的,但不敢相信。三百多年過去了,‘隱身人血咒殿堂’難道還在傳承殺戮和血?”
“隱身人血咒殿堂?”梅薩和智美疑惑地對視了一下。
“你們肯定不知道這個名字,它出現在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時代來臨的時候,銷聲匿跡於倉央嘉措時代結束之後。多少年來,無論傳說還是文獻,都沒有再提到過它。但是今天它突然出現了,好像它一直潛伏在黑暗裡窺伺著‘七度母之門’,只要‘七度母之門’一有動靜,以血咒和誓言為生命的隱身人就會舉刀而來。”梅薩問:“那你怎麼知道?”香波王子說:“我是研究倉央嘉措的,‘隱身人血咒殿堂’一直是覆蓋在倉央嘉措頭頂的巨大陰影。”智美乞求地說:“能給我們詳細說說嗎?”梅薩也說:“既然‘七度母之門’因倉央嘉措而存在,那你就是我們的老師了。”香波王子雙手放在腦後,仰起頭,思索著說起來:“那得從五世達賴喇嘛圓寂說起。公元1682年,也就是藏曆第十一饒迥水狗年二月二十五中午,五世達賴喇嘛圓寂於布達拉宮的寢殿內。圓寂前他讓其他人退下用飯,獨留攝政王桑結囑咐道:‘我走之後,必須匿喪,否則將有大亂,不僅你
命不保,三大寺以及整個格魯派也將有傾覆之難。隨之而來的是藏土分裂,眾生塗炭。我身前身後行走的核心大臣、僧俗近侍之中,有八個包括你在內的隱秘親信,此八人有六人可靠,兩人不可靠。你要千萬當心,適當處置。一旦處置不當,他們就會變成政教的敵人、格魯巴(格魯賢人)的剋星,毀佛滅教的叛誓者。’桑結問道:‘這兩人是誰?’五世達賴說:‘我受班達拉姆之命保持沉默,更何況佛陀告誡我們,觀
是無常的,受想行識也是無常的,對人和心念以及世間一切森羅萬象的事物,都要做無常之想。我不能預言忠臣什麼時候變成
臣、
臣什麼時候變成忠臣。我已經給你傳授了消除一切違礙的六臂依怙隨許法,只要你極力祈禱,護法大神自會開示你。’桑結又問:‘當善知識離開我們時,我們應該去哪裡尋找?’五世達賴示意桑結扶他起來,他以菩薩跏趺的姿勢面朝南方,用手一指,便有一道白光從頂輪上星
處冒出來,閃閃地一亮,靈識便朝光淨天劃然而去。
“桑結明白了,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將會出現在西藏南方。
“當天晚上,桑結召集格魯派政權噶丹頗章的核心大臣、達賴近侍,在護法女神班達拉姆像前占卜問卦,請神降旨:如果匿喪,需要保密多長時間?班達拉姆頭頂的七華蓋上有無數金箔的卦辭,但只有一片會飄下來。夜午,在眾人合力籲請下,神意終於到達,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金箔之上,一片空白。
“從來沒有這樣,占卜問卦的卦辭居然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