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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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嬙打來電話,說有幾件事商量,她現在就過來一趟。陳嬙沒說彙報而說商量,讓滕柯文猛聽了有點彆扭,也有點不快,但細想立即釋然了。人家雖算二把手,但畢竟是一縣之長,如果仍像高一定那樣,處處讓彙報,肯定關係處不好,即使不明著作對,心裡不舒服,彙報也會變成頂牛。如果再和這樣一個年輕女子都搞不到一塊,搞不好關係,在別人看來,那就不僅僅是個工作能力問題,人格人品也會受到質疑。用商量也好,商量表示平等,能平等相處,也不容易,這樣不僅能把事情搞好,工作起來也輕鬆愉快。

陳嬙在沙發上坐了,為表平等親切,滕柯文也離開辦公桌,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陳嬙說,今天各鄉都有彙報,說組織勞力到新疆摘棉的事,還有問題,許多人不願意去,從目前來看,只能組織一萬多人。

這讓滕柯文也沒有想到。派副書記副縣長到新疆聯繫,不僅簽下了三萬人的勞務合同,而且連基本的價格吃住等條款都簽好了。摘棉花不需要什麼成本技術,空架兩手去就行。無本掙錢的大好事,竟然有人不去。問為什麼,陳嬙說,沒有特殊原因,就是說家裡離不開,離開了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愚蠢!家裡有什麼呀,不就是幾間破土屋幾個破罈罈罐罐,大不了還有點雞豬。難道這點東西還需要成年人來守嗎?滕柯文陰了臉說,咱們窮,本的原因就是人不行,越窮越不幹,越窮越不知道窮。一千年前就是破土屋牛犁田,活一生一世就為了填肚子,填飽了肚子就萬事大吉,就蹲在牆曬太陽聊閒天。一千年後還是這個樣子,好出門不如歹在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窮窩。放著錢都不去掙,這樣怎麼去發展。不行,這樣的懶漢思想絕對不行,必須得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讓他們去掙錢,趕出去讓他們看看人家過的是什麼子,人家的一輩子是怎麼活的。

陳嬙也贊同滕柯文的觀點,說,鄉長給我講了個笑話,說有人和一個放羊娃對話。問放羊娃你幹啥哩,回答說放羊哩。問放羊幹啥哩,回答說放羊掙錢哩。問掙錢幹啥哩,回答說掙錢蓋房哩。問蓋房幹啥哩,回答說蓋房娶哩。問娶幹啥哩,回答說娶生娃哩。問生娃幹啥哩,問答說生娃放羊哩。祖祖輩輩就是這樣一個輪迴。

滕柯文無聲地笑笑。陳嬙說,是不是給各鄉下個死任務,讓各鄉必須完成。滕柯文不假思索說,就應該這樣,身體沒問題能幹動活兒的都去,家裡只留老弱病殘。

兩人商量,決定明天就開個鄉長書記大會,把這件事當作一件頭等大事來抓。

水庫灌溉工程的一千五百萬已經撥了下來,兩人又商量了一陣水庫的事,決定先儘快開工,創造條件上馬,上了馬,再一步一步創造條件往前走。

陳嬙仍沒有走的意思,好像有什麼難言的事。滕柯文關切地問生活怎麼樣,房子裝修好了沒有。陳嬙說還好,至於裝修房子,她不想說。那天她去看房,聽著叮叮咚咚的裝修聲,樓下聚了閒聊的幾個女人正在罵,說換一回領導裝修一回,去年高書記父母來才裝修的,今年就又裝修。說乾脆把房子做成木板的,就像棺材,做成千層板的,換了領導,就將木板剝去一層,省時省事。其實她也不想裝修,但高一定父母住時確實把房子得不像樣子,不收拾一下確實不行。房子是楊得玉讓水利局裝修的,她把意思和楊得玉說了,最後也只是刷刷牆鋪鋪地,昨天已經完工了,再過幾天就能搬去住。陳嬙覺得還是應該把心裡的煩惱說說好。她儘量輕描淡寫了說,可能是我年輕,也可能是什麼原因,我總覺得有些人不大支持我的工作,我佈置一些工作,老講條件講客觀,不雷厲風行去辦。而你們給他們佈置工作時就不一樣,他們都不敢講條件,讓怎麼辦就怎麼辦。

滕柯文了說,是不是我對你支持不夠?你能不能具體說說,如果是我支持不夠,我堅決改正。

陳嬙知道沒把話說清楚。她說,比如昨天吧,因為有不少教師反映拖欠工資,上面把反映材料轉到了我這裡,要求儘快解決。同時市裡也要來檢查中小學校舍危房,我把教育局長叫來,我讓他說個解決的辦法,他說沒辦法。我提了幾個辦法,但我提一條,他反對一條,都說行不通,沒辦法。我當時氣壞了,差點沒被他氣哭。

滕柯文猛地一拳砸在沙發上,怒吼說,反了!無法無天了!什麼辦法都沒有還要他當局長幹什麼?立即免職。怪了,人民養你當局長,你一點辦法想不出來,想不出來你就讓位,讓有辦法的人來當。這件事我今天就和別的常委商量,儘快定下來,然後通報全縣。

剛才,她還怕滕柯文心裡笑話她無能,更小看她。沒想到滕書記如此堅決支持。陳嬙一下倒有點不好意思,說,是不是你出面批評一下就算了。

滕柯文說,不行,這一方面是他自身有錯誤,工作也確實不努力,二是如果不抓住這個事件敲打敲打,以後不僅他不把你當回事,別的人也不會當回事,工作本沒法開展,也影響全縣的幹部作風。

陳嬙有點動。她也曾經想過拿某人某事開一刀,樹樹威信,增點威嚴,但怕的就是滕柯文不支持,因為縣長沒有任免幹部權,說了辦不到,就會更加沒有威信。陳嬙說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表示了謝。滕柯文說,今天的事讓我明白了許多,我也是第一次當書記,沒經驗,可能對你或別的領導支持不夠。不過今天很好,你能真誠地把事情提出來,給我也是一個啟示,這很好。你放心,只要做得對,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因為增加了這件事,滕柯文決定今天下午就開常委會,研究一下人事任免和對教育局局長王奮山的處分,也說說勞務輸出,研究一下水庫灌溉工程面臨的問題和全縣動員抓個體經濟問題。研究後的結果,一同在明天的全縣科級幹部大會上宣佈。陳嬙同意滕柯文的意見,但對免去王奮山的職務有點顧慮,怕別的幹部會有看法,提出給個警告算了。滕柯文說,不能手軟,這也是整頓一下幹部隊伍的好機會,因為我們還有充足的理由。首先是全縣的教育工作沒搞好。全縣近萬吃財政飯的職工,教育部門就佔了一半,全縣的財政收入,教育就拿去了大半,作為教育局長,全縣一半的家當給他,位高權重,他卻不思進取,不積極創造地工作,教育質量上不去不說,教師工資發不出也不怨他,但校舍危房改造他了多少心?國家每年都要下撥一大筆危房改造資金,我們爭取到了多少?全國那麼多貧困縣都有希望小學,我們有沒有?什麼都沒有。這些他跑了沒有?他爭取了沒有?他什麼都沒幹!我對幹部的態度是,無功就是過。這樣的教育局長,我們還要他幹什麼,早該換了。

滕柯文說得有點動,陳嬙也覺得很有道理。兩人又談了有些局長的工作能力,都認為楊得玉是難得的實幹家。讓楊得玉任縣長助理,陳嬙再次表示很滿意。

中午下班後接到洪燈兒的電話,要請他晚上到她家坐坐,他們全家都要求請書記吃頓飯,一來表示謝,二來認識認識。滕柯文覺得不大合適。想拒絕,也不大合適。洪燈兒接來了父母,丈夫也調到了縣中醫院,一家團圓確實是喜事,更主要的是兒子愛上了那個家,本來雙休或他不在時才讓兒子去洪燈兒家,但兒子卻常往那裡跑,對洪燈兒一口一個阿姨,覺比對自己的親媽還親切。對燈兒的父母,也一口一個爺爺。兒子好像找到了真正的家,那天兒子主動和他說,他要好好學習,再不進網吧,再不到街上胡混。那天他動得差點掉淚。只能答應去。他叮嚀燈兒說,不要準備什麼吃的,我們一起坐坐就行,也不要買酒,我帶菸酒過去。

下午的常委會倒讓滕柯文到難堪。當他慷慨昂再次歷數王奮山的錯誤提出免去其職務時,組織部長何萬勇提出是不是慎重考慮一下。問為什麼。何萬勇言又止,但還是說王奮山是楊副市長看重的人,當年楊市長和王奮山一起共過事,楊市長在縣裡當書記時,就提拔王奮山當一中的副校長,楊市長到市裡後,又多次讓縣裡關照王奮山,因此王奮山才當了教育局長。

這太出滕柯文的意料了。楊市長是常務副市長,也曾多次關照過他,處理了王奮山,無疑是輕視了楊市長。滕柯文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臉都漲得通紅。他覺到大家都在看他,甚至有人心裡正在冷笑他。剛才還義正詞嚴,突然就轉三百六十度,不說人格原則,單說男子漢的臉面,就不容他充當那個可笑的變龍。滕柯文硬撐了說,不管是誰的人,不幹正事就是不行。再說私情是私情,原則是原則,我相信楊市長也不會容忍這樣的幹部。

滕柯文不怕,別人也就沒什麼顧慮,免去王奮山局長職務的提議一致通過。

常委會結束後,陳嬙給滕柯文打電話,說,滕書記,這件事真讓你為難了,你看要不要給楊市長打個電話,彙報一下,聽聽楊市長的口氣,如果關係確實不一般,就說我們準備重新給王奮山安排個職位。

他也正考慮這樣做,真是不謀而合。但滕柯文說,你不用有顧慮,當領導哪有不得罪人的,如果這也怕那也怕,就什麼事情都幹不成。再說今天的事是常委會議研究決定的,也不是哪個人和他過不去。

掛了電話,滕柯文就考慮怎麼給楊副市長彙報這件事。

組織部長何萬勇在會上公開說王奮山和楊市長有關係,那麼兩人關係肯定不是一般,肯定縣常委裡有許多人都知道,只有他和陳嬙新來乍到不知內情。看來常委裡還是有人要看他的笑話。好吧,我就讓你們看一看。但如果彙報後楊市長不同意免王奮山的職,那麼明天的大會又怎麼待。

權衡再三,滕柯文覺得不彙報不行,你不彙報,就會有人彙報,事情就更加被動。打通楊市長的手機,楊市長說他正在和人談話,十幾分鍾後再打。等十五分鐘後打過去,談話還沒結束。再等十五分鐘打過去,楊市長才聽了他的彙報。

楊市長始終不說話,直到滕柯文問怎麼辦,楊市長才說,你們常委會已經決定了,還能怎麼辦。

滕柯文想說會前並不知道和你的關係,但又說不出口,只好解釋說,陳縣長雖然年輕,但王局長對陳縣長的態度確實太傲慢太不像話,大家都覺得不處理不好。楊市長,你看這樣行不行,處理後,我們給他重新換個崗位,目前縣計劃局局長還空著,可以考慮讓他到計劃局任局長,你看怎麼樣。

楊市長說,這些事你們按你們的規矩辦,我不會干涉,也不可能干涉,你們也不要有什麼顧慮,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楊市長的口氣顯然滿意了,滕柯文急忙表示謝。結束了通話,滕柯文仔細琢磨,再分析一遍,覺他的判斷應該不會有錯,對王奮山改當計劃局長這一補救措施,楊副市長是滿意的。楊市長當領導多年,他應該能夠理解當領導的苦衷,事情發生了,不處理當然不行,處理了,再換個崗,誰的面子都給足了,楊市長肯定也不會再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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