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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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誰也不會想到,老蟹灣的一場風暴,會迅猛地掀開北龍市的政治帷幕,緊跟著一場令人震驚的廉政風暴。
風暴的第二天上午,北龍市委市政府接到了兩份災情報告:鹽化縣蟹灣鄉和北龍港工地受到風暴
襲擊,新建跨海大橋坍塌,防
壩沖毀。蟹灣鄉有一千六百畝蝦池被淹,鹽場七十垛原鹽被浸泡,九個自然村房屋進水,死亡四人,失蹤三人。直接經濟損失達七千三百五十萬元。北龍港工地的一號二號港池被沖毀,兩艘挖泥船受損,無人員傷亡。這份災情報告將同時上報省委省政府。
災情傳到遠在省城的北龍市市委書記高煥章和市長鬍勇那裡的時候,這兩個北龍的一二把手,早已從鹽化縣委書記柴德發的電話裡得知了。他們倆沒有一點思想準備,陷入了一種從沒有過的憂慮和恐慌之中。高煥章下意識地把手裡的大紅請帖狠狠地攥在手心裡,成了一個紙團。他進出了滿身的冷汗,沉痛地說:“唉,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哪!走,不能再見省委潘書記和傅省長了啦!回去處理善後吧!”胡市長惶惶地沒了主意,點頭說:“那就趕緊走吧,省得潘書記知道我們在這兒,他會大發雷霆的。”果然就給胡勇猜著了,省委潘書記不知怎麼就知道了內情,派秘書張立新把他們兩人叫到辦公室。出乎他們預料的是,潘書記並沒有火氣十足,而是語態裡充滿焦慮和埋怨:“前兩天,氣象部門沒有風暴
的預報嗎?”高煥章說:“沒有,要是有,我們也就不到省城來請領導們啦!潘書記,不管怎麼說,我這一把手是要負全部責任的!”潘書記神
威嚴地說:“現在不是查責任的時候。我要問一句,跨海大橋,不能抵禦八級風暴
嗎?”胡勇把目光集中在高煥章的臉上:“能,設計施工是能防禦十級的。高書記,難道是施工質量有問題?”潘書記想了想說:“你們先回去,搞好救災工作,力爭把損失壓到最低限度。同時,要派一個調查組,給省委上報一個詳細的災情報告。我和沈秘書長隨後到你們北龍的災區去!”高煥章和胡勇心裡鼓鼓湧湧地走了,潘書記望著他們的背影很沉地嘆了口氣。
陽光出奇地耀眼,反映到潘書記的眼睛裡卻是出奇地嚴峻。潘書記的大腦飛速地旋轉著,好久好久,他才抓起電話:“喂,組織部嗎?趙振濤去中央黨校報到沒有?”
“沒有,他是下個星期報到。”潘書記有成竹地放下電話,邁著沉重的步伐,朝省委常委會會議室走去。
省委常委會決定由趙振濤出任北龍市代市長的時候,趙振濤和子孟瑤剛剛從岳父那裡回來。趙振濤已經從這個當省人大主任的岳父嘴裡討到了一些底。岳父剛見到他時還板著臉詐他,問他上告信裡的兩條主要罪狀是否屬實?趙振濤紅頭漲臉地申辯說:“爸爸,這純屬是誣告!外商斯皮諾克先生到老棧嶺上打獵,是省長點頭的,公安廳還派了人保護,我壓
兒就沒有參與;還有,我幫著北龍市的高書記他們跑北龍港的事,孟瑤知道,我是叫花子走五更,盡是窮忙活啦!您說,北龍是我的家鄉,我能收人家的好處嗎?在這大事大非問題上,我趙振濤是有
的!”孟瑤瞅著他認真而委屈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說:“爸,您還不知道北龍的那個大老高嗎?。這老傢伙就會巧使人,每回來,半夜三更就把振濤提溜走,
給我的就是他們老家的那點土特產:麻糖啊、老酒哇、板栗呀、棗呀。”岳父微笑著點點頭,說:“就得這樣。我說過了,你要想發財,就下海做生意;你要想在官場上幹出點名堂,就得耐得住清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們還年輕,我是不願意看見你們栽跟頭的!”趙振濤很誠懇地點點頭。看著他這副樣子,老岳父終於跟他
了底。岳父告訴他,這封誣告信在潘書記和傅省長那裡壓
兒就沒有起作用,省領導心裡有一本賬。這次省裡讓他到中央黨校學習,是想重用他。
趙振濤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兩口子走到華聯商場時,孟瑤拉著趙振濤要往裡走。趙振濤就怕跟老婆逛商場,連連退著身子說:“別去了,我還要去看幾個朋友,跟他們打個招呼。”孟瑤不高興地說:“你以為我有逛商店的癮啊?我是想給你買幾件替換的衣服。”趙振濤說:“我到的是北京,北京什麼買不著哇?你以為我是去鄉下扶貧啊?”兩口子正一句一句地爭執著,趙振濤的手機響了,是省委組織部耿副部長打來的。耿副部長的聲音很急:“振濤同志,情況有很大的變化,你不要去中央黨校報到了,潘書記要找你談話。”趙振濤無奈地瞪了孟瑤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在潘書記的辦公室裡,趙振濤接受了一項重要任命,他將被派往北龍市,出任北龍市市委副書記和代市長。此時,他還不知道北龍鬧了災,不知道北龍港經受了一場毀滅的打擊。所以,他也就沒有料到這次任命是這樣的急迫,這樣的突然。潘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小趙啊,本來應該先派人找你徵求一下意見,可是沒有這個時間啦。我剛才用電話跟高煥章書記打過招呼了,他是非常歡
你的!你還有什麼想法嗎?”趙振濤
動地說:“潘書記,我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怕要辜負了您的厚望啊!”潘書記笑著說:“大膽地幹吧,省委是瞭解你的,也一定支持你!你知道,在這個時候走馬上任,是受命於危難之際。省委是這樣考慮的,你是北龍人,對北龍有著很深的
情,另外,我是從那封誣告信中瞭解到你這兩年,一直參與著北龍港的事情。省委機關大院都傳說,你趙振濤成了北龍駐省城的辦事處啦,哈哈哈!這很好嘛!你在開放辦幹了三年,當然知道我們省的環渤海的對外開放戰略:海陸空齊頭並進!現代化戰爭是立體戰爭,是要海陸空配合作戰的,我們這個經濟建設的主戰場,也要有自己的‘海陸空’。你看,位於旅遊勝地的秦島港,是一個百年老港,它的海運能力已經超負荷啦,而且距離西半省太遠。可是西面的黃連港呢,目前剛剛勘查立項,所以眼下最為關鍵的就是北龍港啦。口岸少不僅已使省內企業深
頭痛,國外大客戶也因此望而卻步。沒有足夠的對外開放口岸,改革開放的進展就步履維艱啊。所以省委提出,海陸空口岸架金橋!你的北龍港擔子不輕啊!”趙振濤鄭重地點點頭說:“潘書記,我懂了,我懂了。”潘書記又說:“今天下午,我和沈秘書長就把你送到北龍!”2遠海蒼灰,看不真切。風暴
退去的那一刻,趙老鞏像個怪物,搖搖晃晃爬上了河堤。這時的太陽已經鑽出雲層,在悠悠不絕的攏船號子聲裡,懶懶的在遠灘上一滾一滾的,便在遙遠悠長的鈍喉聲裡懨懨跌落下去了。灰灰的海
子像臍帶似的在老人眼前飄飄悠悠忽隱忽現,使老人
到大海的原始和神秘。這是迄今為止,老人惟一一次看到過的這樣的海景。有人說,災難臨頭的那一刻,海是最美的,出奇地好看。老人還看見一位姑娘站在空曠遼闊的灘塗上畫畫兒。
“趙師傅,您沒事兒吧?”徒弟小全喊他。趙老鞏扭過頭來,瞅見小全渾身血糊糊地走來。
趙老鞏吃了一驚:“哎呀,這是咋搞的?咋還受傷啦?”小全哆嗦著說:“不好啦,出大事兒啦!肖貴錄,肖大哥他——”趙老鞏慌了:“貴錄他,他咋啦?”小全哭了:“新建的跨海大橋塌了,肖大哥他,他給砸死啦!嗯嗯嗯——”趙老鞏身子一軟:“天哪,天哪!”他的老淚也下來了。小全和肖貴錄都是趙老鞏的徒弟。
風暴襲來的時候,鄉黨委書記齊少武來了,他是帶著鄉里的所有幹部趕來搶險的。村長當時帶著齊書記到村裡村外找人,找到造船廠時,葛老太太不在,代理廠長老三也不在,趙老鞏就私自做主讓兩個徒弟去搶險了。他還有一個徒弟左海明,恰巧家裡媳婦有病,沒來上班。
齊少武見了原來的老岳父,很想說上幾句好聽的,可情況緊急,他只是朝老人笑笑,就急匆匆地走了。趙老鞏知道這個齊少武正著海英找趙振濤給他跑官,眼下碰上了風暴
,他表現一下子的機會來了。果然給趙老鞏猜著了,齊少武帶著幾百人馬直奔北龍港的工地去了,繞開了遭受風暴襲擊的鄉冷凍廠、鹽廠和造紙機械廠。他對搶險的人們說,眼下考驗蟹灣人的時候到了,咱們不能盯著小家而不顧大家,北龍港是咱省的重點工程,我們要和工人弟兄一起保衛北龍港,我們要與北龍港共存亡!鄉里人有意見,可也說不出口,齊書記說得完全在理。
在港池前,齊少武帶著人與工人一起築起一道人牆。他還第一個跳進港池裡,把嵌有鋼板的木樁子死死地抱住。在場的人都動了。
齊少武在第一線上拚死拚活地幹了一天一夜,從港池裡爬上來的時候,他捂著受傷的胳膊十分清醒地想,就憑這一拚,還有趙振濤的關係,他在這次換屆選舉中就會穩勝券了。這時的齊少武還不知道趙振濤已經當上北龍市的父母官了,也不知道跨海大橋倒塌了。
趙老鞏眼下沒有閒空去想齊少武的事,老人正為失去一個好徒弟而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老人的五臟六腑都往上翻,他著老淚喊:“天殺的!這橋難道是籤扎紙糊的?咋說塌就塌了呢?”小全有些後怕地說:“俺差一步就跟著肖大哥去啦!俺是眼瞅著大橋嘩啦啦地散了架的!上了橋的還有幾個搶險的武警戰士!都,都給捲走了——”趙老鞏問:“難道貴錄連個屍首都沒留下?”小全嘆氣說:“往哪留?都順著老河口捲走啦!”趙老鞏說:“
一條船,俺們爺倆去找他!貴錄出過海,他有水
,說不定還活著,還活著。”小全嘴上說著沒指望了,但還是去搬扣在泥裡的舢板船。
正在此時,一陣汽車的喇叭聲響,造船廠廠長老三和葛玉琴老太太從車裡走了下來。葛老太太心痛地看著被風暴吹垮的造船廠,剛造半截兒的白茬子船被頭拍散了,東倒西歪地丟了形。她灰槁的臉皮幾乎全耷拉到嘴角上,身子僵了樣地往前走了幾步,險些跌倒。她咂咂舌尖兒哼了一聲:“造孽呀!”老三見主子不高興了,就有些慌神兒,陰著胖臉朝趙老鞏和小全走來。他的胖身子顯得臃腫、橫闊。他走上一塊油松木板,木板被
水洇溼了,將老三滑了一個跟頭。老三爬起來,衝著趙老鞏吼道:“你們是咋看著廠子的?連幾條白茬子船都沒能保住!你們幾個是吃乾飯的?”趙老鞏悶著沒吭聲,老臉乾癟而皺巴。
小全攏不住火了,委屈地說:“你嚷嚷啥?這裡就俺趙師傅一個人,他老都這麼大年歲啦,能頂著,還活著,就不錯啦!”老三一愣:“就他一個人?那你們,肖貴錄、左海明,都跑哪兒去啦?
“趙老鞏忍不住了,嚅著癟嘴巴說:“海明請假了,小全和貴錄他們,到海港搶險。小全傷了,貴錄失蹤了。這天災人禍,誰抗得住啊!”小全哭泣著說:“貴錄大哥,不是失蹤,是死了!”葛老太太和老三都吃了一驚。老三向葛老太太遞了個眼,葛老太太就鑽進汽車裡去了。老三的聲氣緩了些:“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不過,咱醜話可說在前頭,肖貴錄是鄉里叫去搶險死的,他的後事與俺們造船廠無關!”趙老鞏沒好氣地說:“沒人找你們償命。”老三又說:“你們抓緊把船廠拾掇拾掇,明天照常開工。”趙老鞏說:“你們可以不管貴錄的後事,可你們得把他的工資開了吧?你們還欠俺們三月的工錢呢!”老三咧咧嘴說:“眼下資金週轉不過來,大戶村的張老蔫買了咱的船不給錢,你們先擔待著點兒吧。”小全說:“俺和趙師傅的錢,拖些天沒啥,可貴錄大哥都這樣了,你們可不能拖了。他還有老孃,兩個上小學的孩子,可怎麼活呀?”老三嘆了聲氣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給他,給他!”老三鑽進汽車裡走了。趙老鞏朝著汽車的背影呸了一聲,他一看葛老太太那個樣子就來氣,一副小人得志的張狂樣。她每次到船廠來都不說話,就是說上很少的一句,也緩緩地翹著下巴,就像朱元漳做皇帝時的樣子,下巴翹得那麼難看。老人此時被什麼東西剜得心裡一疼,就想起徒弟肖貴錄了。他默默地與小全推動舢板船,船到水裡,他們急急地划走了。
瘦驢一樣的舢板船,被趙老鞏和小全搖著,搖著。搖到海漢子裡的時候,他們發現漁政處的救護船打撈屍體回來了。趙老鞏和小全爬上救護船,一眼就瞅見了死去的肖貴錄,兩人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發送肖貴錄的場面還是很隆重的,鄉里的齊少武書記也來了。肖貴錄與那幾個武警戰士一起被追認為了烈士,可趙老鞏還是從沒有過的難受。老人把肖貴錄用過的創子、米尺和短鋸包裹起來。他沒有料到的是,在船廠的財務室給貴錄領工錢的時候,他竟忘了自己的老年人的身份,與老三大打出手,從此與葛老太太分道揚鑣。
老人拿到貴錄工錢的時候,細細一數,發現老三扣了貴錄六十元的夜班補助費。趙老鞏質問老三:“這不行,你還差六十塊的夜班補助費呢!老三啊老三,你個大活人還跟死人斤斤計較?”老三不耐煩地說:“老趙頭,俺這抓管理的不管活人死人,都一視同仁。你忘了?咱這兒是計件工資制,他肖貴錄沒完成任務,就該少拿!”趙老鞏吼道:“少拿!你憑啥說貴錄沒完成任務?俺不比你更清楚?”老三說:“您別吼啊,這幾年你沒少跟俺吼,可吼完了,你不還得幹活嘛?廠裡不拿這個補助的人不少,拔個蘿蔔帶片泥,一帶就是一大片!俺咋破這個規矩,唵?”趙老鞏倔倔地說:“你小子不給面子,那就把俺的六十元補助拿到貴錄的名下,俺不要啦!”小全說:“趙師傅,您咋這麼傻呢?本來是應該他們給的嘛!”趙老鞏擺擺手說:“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吃點小虧就等於佔了便宜。讓貴錄在陰曹地府裡咒他們去吧。錢
了,又咋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三一聽就火了:“你這糟老頭子嘴咋這麼損?你以為俺是死蛤蟆纏腿沒招兒啦?告訴你,你別拿你那點錢威脅俺,你的工錢眼下還開不出來呢!”趙老鞏一陣惡血撞頭:“你再說一遍,俺的工錢可以先欠著,可給貴錄的六十塊錢,今天非得給俺補上,不補上俺就不上工啦!”老三被將住了,梗著脖子說:“俺就不怕橫的,不補!”趙老鞏眼前晃著老三長滿橫絲
的大臉,這張臉的背後還有葛老太太的老臉,陰險狡詐的老臉,就像慈禧老佛爺的臉啊!這些臉一瞬間變得異常模糊,模糊得像一團火焰,燒得趙老鞏的一腔怒火騰地躥到了腦頂。老人也不知從哪來了這麼大的力氣,狠狠地一記耳光扇過去:“今個就是今兒啦,俺趙老鞏就是不怕不講理的!”老三的臉被打紅了,眼睛被打直了。
趙老鞏還要動手,小全趕緊死死抱住趙老鞏的,他
到老人渾身都在顫抖。當小全看見老三醒過神兒來,招呼著他的司機和手下,呼呼地擁上來的時候,就趕緊把手鬆開了。
趙老鞏聽見老三惱怒地吼道:“這老傢伙瘋了,把他捆起來!”老人氣得險些背過氣去,吭吭地咳了幾聲,向後閃著身子。當他被堵到牆角的剎那間,順手抓住了牆角的鐵鋸,高高地舉過腦頂,喝吼一聲:“狗的,活膩歪的上,老子跟你們拚啦!”厲害的怕不要命的,眼見著趙老鞏要拚老命了,老三的手下被震懾住了,一個個都傻傻地愣著。
老三跺著腳罵:“簡直是他孃的沒王法啦!甭理他,讓他鬧,回頭讓葛總治他!”說著就氣哼哼地走了。
眼見著老三失去了往的驕橫霸道,趙老鞏的眼皮嘣嘣地跳了幾下,扔掉鐵鋸,罵道:“狗
,啥他孃的葛總,不就是那個葛寡婦嗎,老子還不伺候她啦!”老三聽見趙老鞏的罵聲,又返了回來:“老趙頭,這可是你說的!還是那句老話,你走,把你那幾個寶貝徒弟都帶著。哼,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得是!”趙老鞏揮揮手說:“小全,走!”老三說:“你別嚇唬人,趕緊走。”趙老鞏悻悻地走了。走到老河口的大橋上,炫目的陽光居心叵測地照著趙老鞏的臉。這類陽光使老人覺得天地是幽暗的,他的老臉在太陽底下像一張
皺了的海圖。剛才在氣頭上,眼下氣洩了,老人真的覺得身板不行了,腿雙甩甩拉拉地挪不動了。小全扶住老人,趙老鞏這才知道徒弟在後面跟著他呢。
趙老鞏扶住橋欄,地說:“小全啊,你別送俺了,去找海明收拾咱的傢伙,吃飯的傢伙不能丟啊!唉,是師傅拖累了你們哪!”小全說:“師傅,您別難過,咱就是不造船了,還能打打傢俱啥的,老天爺有眼,餓不死人!”趙老鞏的老臉蠟黃而虛腫:“不,不蒸饅頭蒸(爭)口氣,咱還是造船,跟那個老寡婦比個高低!”小全
動地點點頭,可他心裡懸吊吊的,沒資金沒場地,上哪兒造船啊?趙老鞏沒有看出徒弟的表情,擺擺手讓小全回去了。
橋下吐著黑煙子的小船穿梭不斷,望著徒弟下橋的背影,老人裡像
了一團東西堵得慌。來來往往的行人跟趙老鞏打著招呼,趙老鞏看不清
人的臉,只能看見那些人的腦袋像許多盞走馬燈似的晃悠。
朱全德走過來:“老鞏頭,老鞏頭!”趙老鞏看見朱全德地湊過來,他乍著蛤蟆腮,賠著笑臉說:“老鞏頭哇,晌午俺老朱請你喝兩口兒。”趙老鞏冷冷地扭回頭,陰眉沉臉地走去。
朱全德又追了幾步:“老鞏頭啊老鞏頭,你還是大船師呢!宰相肚裡能撐船,就因俺家朱朱跟你們小樂退了親,你就不理俺啦?俺看你還不如個娘兒們!”趙老鞏收住腳,罵道:“是你像娘兒們,還是俺像娘兒們?平白無故地說退親就退親?你瞅著,有你們後悔的時候!”朱全德理虧似的著手,說不出話來。趙老鞏知道朱全德是個老實人,人家說燈就添油,人家喊廟就磕頭。他聽到一陣僵硬的
息聲,終於緩氣說:“老朱頭,你哪知道俺家小樂的脾氣?前天夜裡他拿著刀子要跟朱朱拼命,是四菊和連仲把他給攔住了。鬧騰了大半宿啊。”朱全德
了一口涼氣:“唉,說實在的,俺
稀罕小樂那孩子,可俺哪當了她們娘倆兒的家呀!”趙老鞏嘴角漸漸浮出了笑容:“你這話還受聽。你們家還就你老朱頭一個明白人。好了,往後你們家俺就認你一個人,咱老哥倆兒該咋地咋地。今個就別喝酒了,俺肚裡不痛快——”朱全德老臉也松活了:“唉唉,這還像你趙老鞏說的話。噯,老哥,俺瞅你臉
不大對勁啊!”趙老鞏憤憤地說:“俺跟那個葛娘們鬧翻啦!”朱全德說:“以你老哥的脾氣早就該撤出來。葛老太太是啥人哪,你能伺候她到今個就算不賴啦!走,喝兩口,俺給你順順氣!”朱全德連拉帶拽地要將趙老鞏拉到橋頭的小酒店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