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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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灌進耳朵裡來,無數的聲音肆無忌憚地擴散到月朗星稀的夜空中去。

盛天華舒舒服服地伸展四肢在單人上躺下來,他已經找到了親生的阿媽,有了依賴和靠山。阿媽雖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住在電影畫面般的花園別墅和摩天大樓裡,但從她頭一次見面就給他一把錢的舉動中,他猜得到阿媽是有錢的。

他從衣兜裡把阿媽給的一把錢掏出來,沾點唾沫點了一遍,一百塊,不多不少,是個整數。他回這把錢,又從內衣兜裡掏出一把錢來。這都是五十、一百元一張的大票子,是他從曼冗寨的家裡帶出來的。

上海好大,他已經曉得了。上海繁華得令人眼花繚亂,上海的東西多得琳琅滿目,他今天一路找到阿媽家裡來,已經沿路看到一些。餘下的子,他得儘快悉上海的馬路。

他昨天下了火車就在車站買了一張上海地圖,他不像一路來的那幾個小崽,憨乎乎地啥都不懂,他要在上海盡情地玩、盡情地耍。

遠道而來的兒子是暫時安頓下來了,俞樂的心頭卻仍是忐忑不安的。

街拐角上那盞蒙滿灰塵的路燈昏暗的光影裡,一隻開口大垃圾箱散發著惡臭。拖垃圾的還沒來,好多垃圾已經倒在外頭,把半條街都汙染了。

俞樂捂住鼻子,繞了一個大圈,極力避開垃圾箱,往自家的別墅樓走去。

怎麼辦?天華提出要來她這裡看看。馬超俊是容易避開的,這傢伙每天睡懶覺起後,騎上摩托"突突突"就走了,不到天黑是不落家的。馬超俊的媽呢,撞到了怎麼跟她說?還有那個小妖馬玉,說是在中學裡讀書,可她上學從來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曠課缺課是家常便飯,她遇見了天華追問起來怎麼辦?這姑娘吃飽了飯專愛管閒事,人又刁、刻薄,什麼都瞞不過她。即使有天大的本事,趁著馬家祖孫仨都不在時讓天華來別墅樓裡轉一趟,他那麼大一個人,住在孃家裡,街坊鄰居會有不知道的?在這個人多得與房子不相稱的環境裡,哪家死了只貓,半條街的人都要議論半天。孃家多出個人來,人們不會不曉得。街上的人曉得了,還有不傳進馬超俊耳朵裡去的?

思來想去,與其讓男人從外邊曉得這件事,不如由她自己來講還合適點。

但是,俞樂確確實實怕對馬超俊道出這番實情。這傢伙發大財以後總不戀家,對她已是看不順眼了,萬一他真有異心,在外頭姘上了"煤餅模子"或是"伴舞女郎",藉故鬧將起來。那她這下半輩子又怎麼辦?

掏鑰匙打開院牆小門,俞樂的眼前一亮。馬超俊的"本田200"摩托已經停靠在牆邊,那是他把原先那輛小一些的"鈴木50"賣掉之後換的。今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馬超俊不在外頭過"夜生活",早早地回家來,想必是又有一筆油水不小的生意了。

走進客廳,那架上千元買回的吊燈通明透亮,把一屋的豪華陳設照得亮晃晃的。馬超俊的媽坐在沙發上,邊抓著拆包的天府花生咀嚼,邊看著電視。

"媽。"俞樂喊了老太婆一聲,今晚上不僅兒子的舉止反常,連老太婆都變規矩了,俞樂心存疑惑,不由往樓梯那頭點點,"超俊回來了?"

"嗯。在樓上,談生意。"老太婆漫不經心地道,"來,吃花生,鬆脆鬆脆的,我的牙齒都咬得動。一起看會兒電視,今天的滑稽戲真好看。"電視里正在實況轉播滑稽戲,熒屏上傳出一陣一陣鬨笑。

老太婆抓了一把花生,往俞樂這邊遞來。

俞樂走過去,接了花生,丟一顆進嘴裡,咀嚼著,並不坐,說:"超俊有客人,我去看看他需要啥。"

"噯!"老太婆叫了起來,嗓音比往常大幾倍,俞樂驚愕地轉過臉來,老太婆又息事寧人地說道,"你別去了,東西我都給他們送上去了。"俞樂定睛瞅了老太婆一眼,心頭愈發生疑,老太婆目光中為啥有些不自在呢?她又堅持說:"我去看一下,來的是啥大客人。"

"哎呀,你不要上去…"老太婆站起身來,動作捷得與她年齡不相稱。

"為啥?"

"嗨,你這個人真是死腦筋!"老太婆做出個嗔怪她的臉相,手指往她太陽一點,"何必自找煩惱呢!"俞樂把老太婆輕輕一推:"你別管!"老太婆利索地扯住了她的衣襟:"樂、樂,我跟你說,你去聽聽壁角可以,可千萬別做讓人下不來臺的事啊!"

"我知道。"俞樂的心頭已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但她需要證實。老太婆吐吐的神情舉止和她一再阻攔的勁頭,已把俞樂的火逗了起來,她三腳並作兩步往樓梯上走去。

快步走到樓梯中間,俞樂的腳步就放慢下來。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理,她躡手躡腳抓住扶手往上走時,斂神屏氣,眼睛睜得很大,唯恐驚動了什麼。

二樓上那間屋裡開著一盞茶燈罩的壁燈,俞樂從氣窗上透出的暗淡雅緻的光就分辨得出。

她把身子貼近門板,屋裡傳出幾聲"吃吃"的輕笑:"馬老闆,說好了,下個月你要加我工資。"

"我馬超俊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的?"

"我知道你說話算數。馬老闆,來,喝口可樂。那麼,今晚上,我冒險到你家來睡,你就沒點表示?"

"我能讓你吃虧嗎?麗娟姑娘,這叫你有情來我有意,哈哈…"

"哎唷,慢點,慢點,你把可樂噴我前了。嗯——馬老闆,你把我抓痛了,我…"聽著那故意拖長的嗲聲嗲氣的撒嬌,俞樂就能猜出這叫麗娟的女人是什麼貨。她的髮在這當兒全一豎了起來,她恨不得當場擂開門,衝進屋去,揪住這臭女人和馬超俊一人賞上幾個耳光。她渾身的血全在沸騰,這還像個家嗎?外人看著堂堂皇皇一幢別墅小樓,當兒子的嫖,當媽的還在樓下客廳裡望風,把街頭上的看攤女,當著老婆面拉回來睡覺。哦,天哪,這是前世作的什麼孽啊!

俞樂氣得直想喊,直想嚎,她的拳頭都舉了起來,差點就敲門板了,但她又剋制住了自己,她的眼前晃過天華的身影,她也有短處哪。她若擂開門撕扯著麗娟這個下賤女人的頭髮,趕她出門,她若大吵大鬧一番,氣是出了,可惹惱馬超俊,他又逮住了盛天華來的把柄,真同她鬧起離婚,她怎麼辦呢?

俞樂的拳頭慢慢地鬆開,手臂隨之垂落下來。她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剎那間變得頹喪而又絕望。淚水湧出了她的眼眶,她雙手捂住了臉,無聲地聳動著雙肩啜泣著。

屋裡的燈"啪達"一聲關熄了,氣窗上頓時變得晦暗一片。那個叫麗娟的女人尖聲細氣地輕叫著:"我自己來,我自己脫,嘻嘻,又不是第一回,你急個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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