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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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獵犬號向南駛往佛得角群島時,船上生活好轉起來。當它進入熱帶的溫暖水域後,起伏的波變得平穩了。早晨的陽光像燃燒的箭,從蔚藍的天空直而下。而到傍晚,太陽又像一個橘紅的火球沉落在大海里。月亮在水面灑下一片粼粼波紋。

從輪船有節奏的起伏裡,查理開始體會到了一種美的覺。他很羨慕水手們在索具上攀爬的身影,有時只能透過船帆才能看見他們的一個個影子。夜裡,他喜歡傾聽海衝擊船頭的聲音,喜歡聽桅杆上船帆呼啦啦的聲響。船友們給他起了個雅號阿哲哲學家的簡稱,以表他對自然科學的熱愛。這個雅號很快就為大家接受了,因為它避開了前一陣子他的地位問題的尷尬:對於一個沒有頭銜的上層平民,這個尊稱再好不過了。

查理覺好些了。他開始又充滿了希望,甚至還乾點活兒。他做了一個4英尺深的浮游生物網,用一撐開掛在船尾。才兩個小時,他把網傾倒在甲板上,裡面就捕到各種的海生物,其中包括一隻水螅和一隻僧帽水母把他手指給螫了一下。

你可真笨,去碰它,麥考密克說。他在近旁,很想過來幫幫忙,但被查理婉言謝絕了。查理把手指放在嘴裡。水母的黏把他口腔上顎刺得生痛,但他極力不表出來。

他抬頭看著麥考密克,心想:這個鄙陋的東西對標本採集的意義的理解比我的獵犬高明不到哪兒去。有誰能讓他明白自然科學的魅力呢?

但看看這些東西,雖然它們在大自然中屬於低等級,然而它們的體形卻如此纖美,彩卻如此豐富。他興奮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如此豐富的美僅僅為了成就如此纖小的目的。難道這不讓人覺得奇妙嗎?

麥考密克張開著嘴,瞪著雙眼,轉身走了。

不到一個星期,小獵犬號就到達了聖賈戈河西岸,然後停泊在波多普拉亞灣。當划艇靠近岸邊時,查理到全身血奔湧終於能把腳踏在堅實的大地上了!但奇怪的是,腳踏上陸地時並沒給他多大異樣的覺。他並沒找到自己長久夢想著的那種輕舒的覺。或許是他到底已經習慣於乘船了吧。

他跟隨著菲茨洛伊參加了許多社活動,會見了葡萄牙總督和美國領事。然後,他在城裡四處走走瞧瞧,看到扛著木製武器的黑人士兵,赤上身的棕小孩和一欄欄的豬羊。他來到城郊的一個深谷。在這裡,他終於總算見到了洪堡的熱帶樂園。

溼熱的空氣面撲來。不知名的昆蟲在他周圍嗡鳴;不知名的花兒絢麗地綻放著。那茂密的植物,那陌生鳥啼的合奏,那果樹與棕櫚與藤蔓的華蓋以及透下來的束束陽光那異域的喧騰的一切,讓他如醉如痴。這就是他曾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像一個盲人夢想著光明。

第二天早上,他和菲茨洛伊划船去奎爾島。那是一片光禿禿的火山岩。他仔細地察看那裡的地貌結構。他在滋生著大量標本的汐形成的水塘裡搜尋,其中還捉到一隻讓他欣喜萬分的會變的章魚。回到船上,他把一籃子的標本遞到他看見的第一雙手裡,全然沒意識到伸手的竟不是別人,而正是麥考密克。那人接過標本,把它一下扔到甲板上,眼睛死死盯著他。查理正高興著,也沒太在意這些。他忙著把部分戰利品解剖了,另一部分則放到酒瓶裡寄回國去。

3天后,查理寬宏大量地捐棄前嫌,邀請麥考密克乘牛拉車一同深入內陸去。讓人吃驚的是麥考密克居然同意了,因為他看著查理晾曬的標本在船尾的上層甲板區佔據的位置越來越寬,他嫉恨得要命。

他們還沒出發,麥考密克就開始抱怨起天太熱來。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查理給他描述自己在奎爾島上看到的讓人奇怪的地質構造一條距離地面約30英尺的水平白帶從嶙峋的懸崖上穿過,近看時像是一個貝殼和珊瑚的壓縮層。很明顯,它曾位於海底。是什麼使它懸在了半空中呢?他向麥考密克提了一個問題。

醫生摘下帽子,擦了擦額頭。他說答案很淺顯。那兒一度是海底。顯而易見,後來水位下降了嘛。

查理表示懷疑。整個海洋嗎?他問道。這些火山島本身似乎也沒那麼老。這個解釋不通。

那還能怎麼解釋?

查理據賴爾的觀點提出了自己的理論。他說,山崖的隆起是其底座的劇烈運動導致的,而那個相對平穩的帶狀構造則表明作為其成因的地殼運動是一個漸進和遞增的過程。

麥考密克嚇了一大跳。

陸地上升到空中?什麼像彈弓?比你在劍橋大學的異端說更有點譁眾取寵的味道。

他沉默了一下,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我敢說,倘若我有幸親自見過那島嶼的話,解釋起來就會更容易。

兩人都有些慍怒,有足足一刻鐘都沒有說話。他們一直走到一棵枝葉繁盛的猴麵包樹前。樹幹的直徑有16英尺,上面刻滿了姓名縮寫字母。他們坐在樹下休息。查理從肩上解下一隻水壺,兩人喝了些水。

我想你知道菲茨洛伊船長偏向你吧,麥考密克突然說。

偏向我?我請你說清楚你指的哪方面?

得了吧。你和那人一起進餐。你在他房間看書。你陪他出遊。在這種情形下,你想想我能和你競爭嗎?

我從未覺得我們在競爭。

而且肯定你也知道,他嚴厲訓斥過我。5天前,他把我叫到一邊,懲戒我不要煩擾你,不要自以為(他的原話)我們在考察方面擁有平等的權利。

麥考密克咬著下。查理不知道他是憤怒還是傷心。

但最起碼,你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吧?

絕對沒問題。

你能讓我隨同你的物品寄一些標本回去嗎?很顯然,你搜集到的將是一個巨大的數目。我很難想像你會騰出一丁點空間給我。還沒上船前,我就指望這次航行能給我一個成就的機會,使我成為一名蒐集家。

查理想了想,沒有回答。他不想答應一件讓自己後後悔的事。但麥考密克那副悲哀的神情觸動了他悲憫的心腸。他拍了那人肩膀一把,裝著輕快地說:當然可以但得提醒你,適可而止。

一定。

於此,兩人都放鬆了下來,開始爭論起猴麵包樹的尺寸來。查理認定它非常高,而麥考密克則肯定說是樹幹的幹圍給人造成的錯覺,使它顯得那麼高的。他們還押了賭。

幾天後發生的一件事情,給查理造成了從未有過的不安。因為最近的休戰協議,他和麥考密克仍結隊出行。他們穿過一片平如桌面的高地,來到旗杆山一個以周圍的荒野而聞名的海岬。在山的北邊,他們發現了一條約200英尺深的狹窄山溝。找了好一段時間,他們終於發現一條通往溝底的陡峭石徑,於是便沿著小路走了下去。

他們踏進的那片谷地是別樣的一番天地,裡面到處是繁茂的植被。谷底藤蔓遍佈;長於岩石架上的樹上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昆蟲。受到侵擾的鷹和烏鴉在他們近旁飛騰聒噪,想把他們嚇唬走。一隻樂園鳥從隱蔽的巢中突然飛出來,消失在現已距離他們頭頂很遠的一隙藍天中。

當他們走下陰暗的谷底時,查理到一種難以描述的緊張不安,似乎他們撞入了某種不知名的野獸的巢。對於這樣的信思想,他從來就滿不在乎,但卻又怎麼也擺脫不了那種覺。這時,他聽見已到達狹谷谷底的麥考密克大叫了一聲,於是衝了過去。他發現他正盯著一堆各式各樣的骨頭,有些骨頭上面的還沒啃乾淨。

是山羊骨頭,我敢保證,麥考密克說。附近肯定有大型動物。

他們決定搜索一下。查理備好槍,走山谷的一端,麥考密克走另一端。他們正摸索著往中部靠近時,查理突然聽到一個響動。他一轉頭看見麥考密克就在離他不過10英尺的地方,槍口正對著他,臉上一副狡黠冷酷的表情。

看在上帝的份上,喂,查理看著槍管叫道。

這時,槍管突然往旁邊一揚。查理聽見背後有窸窣的響動和一聲槍響。他轉過頭,看到一道彩一閃,一隻動物的後腿躍進了一個口。他推測那是一隻大型貓科動物。

他們趕緊沿小路往上爬。到達開闊地帶後,查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真是死裡逃生雖然很難說到底是逃於人之手還是動物之口。

第二天,他們出發去測那棵猴麵包樹。菲茨洛伊量了兩次,先用的是小型六分儀,接著又爬到樹頂,從上面放繩進行測量。兩次的結果都一樣:樹遠不及它看上去那樣高。菲茨洛伊畫了一個草圖以證明這一點。麥考密克勝了查理,欣喜若狂,一定要他當場給錢。當查理從褲兜裡掏出一枚硬幣遞給他時,他又一次窺見他的敵手臉上那冷酷的表情。

但接下來的一件事讓他更為不安。在回汽艇的路上,麥考密克側身趕到他面前假惺惺地說:順便說一下,昨天我碰巧去了奎爾島。我看到了你說的那個岩石層。確實有點奇怪,不是嗎?我真的希望你關於其構造的理論是正確的。

查理非常吃驚,他居然那麼快就轉變了自己的觀點。

你是否注意到,麥考密克接著說,那個岩層裡的貝殼與海灘上看到的一樣?

查理不曾注意到。那又怎麼樣?他有一點防禦的架勢。

在我看來,那表明不管是什麼地質運動導致它上升的比如說地震或者其他地殼運動其發生的年代必然不會太遠。

現在該我祝賀你了,查理觸摸了一下帽子說。毫無疑問,你是正確的。

他的話很有氣度,但他心裡卻不是那麼回事。他心想,這傢伙不是個傻瓜,東西學得快,而且還進行了細化和發展。我們可決不能讓徒弟超過了師父。

船在佛得角停留了23天。那期間,菲茨洛伊對那些島嶼進行了確的定位。然後,小獵犬號又揚帆起航了。他們往南航行時,氣溫與俱增。大部分的時間,查理仍到噁心。而現在,他又覺得昏沉沉的。用他對金的話來說,那覺就像是燜在熔化了的黃油裡。

他們在巴西海岸的聖保羅巖作了短暫停留,儲備了些新鮮食物。菲茨洛伊和查理乘坐一艘尖尾快艇到島上去暢快地玩了一番。那裡的鳥不怕人,水手們徑直走上去就可以用子打到。他們甚至徒手都抓到一些。另一艘帶著麥考密克的汽艇也準備上岸去,結果被打開了,於是只好開到港口去釣魚。水手們拋出魚線,釣起不少石斑魚。他們揮舞著槳擊退前來掠食的鯊魚。

最後,小獵犬號到達了赤道。查理自然早就聽過關於那種古老儀式的種種傳說。儀式被稱作過界,充滿著小學生的惡作劇味道。但船上的人都講得不具體。恰恰相反,他們故意說得模模糊糊又嚇人的樣子,來拿他開心。2月16,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和另外32個格里芬希臘神話中的惡獸,意指這些新手扮成惡獸。編者新來的人被關在下層的甲板上。艙口被封死,裡面一片漆黑,而且悶熱難受。查理曾看到一眼艏樓,他覺得他們肯定都瘋了:菲茨洛伊扮作海神尼普頓的模樣,身穿一件託加袍,手持三叉戟,坐在上面。下面是一群身上塗著彩的、半的人在和著笛子和鼓聲瘋狂地舞蹈。

艙口開了,下來4個海神的軍士。他們直奔查理,拽住他的肩膀和‮腿雙‬,把他上身扒光,然後蒙上眼睛把他帶到上層甲板。聖歌在空中迴盪,沉重的舞步震得船板直抖。無數桶水劈頭蓋腦地潑下來,得他差點不過氣來。他被帶到一塊厚木板前,並強行要求他站在上面。

接著他的臉上被塗上瀝青和油彩。有人用一塊生鏽的鐵環給他修面。他覺得有些鬍鬚都被拔了出來。然後隨著一聲信號肯定是菲茨洛伊發出的他覺得自己被腳朝天翻轉過來,落在一面裝滿海水的帆裡。有兩個人把他往水裡按,其中一個人動作很野。他掙扎著了一口氣,又被按了下去,在水裡憋了似乎好幾分鐘。正當他覺得自己要被淹死了時,兩人鬆開了手。他像躍出水面的鯨魚噴出一口水柱。過界儀式結束了。這是他人生中最為可怕的一次經歷。

有人扔給查理一條巾,讓他把身上擦乾。甲板上到處是水、顏料和肥皂泡沫,非常滑,他不得不緊緊抓住索具。他留在那裡觀看其他的人,覺得除了最後一個外,大多數人比他更慘。相比於最後那個,他算是被折磨得夠嗆的了。這時他注意到站在齊膝深的船帆裡的兩個惡霸中有一個是麥考密克。他的前臂油亮油亮的,上面全是汗水和海水。

那天夜裡,查理覺得自己已經越過了一條界線。他知道那些水手接納了他,自己成了他們的一員。他曾一槍就把一隻鳥擊落下來,令他們一直羨慕不已。如今,無論什麼時候,當他衝到甲板上去看海豚或者其他海洋生物時,他們都會和善地衝著他微笑。

查理站在船頭近旁,受著和風拂面的愜意。他仰望夜空,找到南十字座的位置。突然,他意識到自己不覺間已經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決心不放棄此次航行,無論前路如何,也要留在英國皇家海軍艦艇小獵犬號上。他要堅持到終點。在這個地球上,除了這艘裝備有10門炮、90英尺長的船外,他哪兒也不會去。船上74個人的航海勇氣令他欣賞,他們的友愛之情讓他珍惜除一個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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