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出乎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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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卻在遠處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花蝴蝶今變成了落湯雞了。”胡鐵花怒吼剛爬起來,那賣面的老頭子卻已滾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撲在他身上,嘶聲道:“你走路不帶眼睛的麼?俺一家大小,全都指望這副擔子活命,你撞翻了俺的命子,俺跟你拚了。”胡鐵花要想將這老頭子用脫,自然容易得很,只不過他也知道,理虧的確是自己,只有忍住氣道:“你放手,摔壞了的東西,我賠你。”那老頭子道:“好,你賠,你拿錢夾,俺這擔子是七兩銀子做成的,再加上二十八個青瓷碗,一鍋好湯,至少也得要十兩。”胡鐵花道:“好,十兩就十兩。”他話雖說得痛快,心裡卻在暗暗叫苦。

只因他這人實在是天生的窮命,袋裡就算有一萬兩銀子,也絕不會存得住三天,此刻實是連一兩都沒有。

那老頭不住道:“十兩就十兩,你還不拿出來。”胡鐵花道:“我…我明天一定給你。”那老頭子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窮骨頭,你不拿出十兩銀子來,休想我放你走。”那黑衣人此刻還沒有走,還站在那邊笑嘻嘻的瞧,但胡鐵花卻還是不免急,也怒道:“我說明天給你就明天給你,快放手。”他翻身就想將這老頭子甩脫,誰知這老頭子力氣竟大得駭人,握住他的手,竟像是道鐵箍。

胡鐵花這才大吃一驚,原來這賣餛飩麵的老頭子竟也是位高手,若情形竟好像是和黑衣人一路的。

若在平時,胡鐵花也不怕他,但此刻他非但只剩下一隻手不能動,而且功力也至少要打了個七折八扣。

他的手被握,竟連動都動不了,單隻那一個黑衣人,他已無法應忖,再加上這老頭子,他那裡還有生路。

只聽這老頭子還在窮嚷,不住道:“不拿銀子來,俺跟你拚了。”胡鐵花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他話末說完,那老頭子忽然掩住他的口,悄聲道:“那小子還在那邊站,我助你一臂之力,他逃不了的。”胡鐵花一怔,那老頭子又破口大罵起來,嘴裡雖在罵,眼睛卻在向胡鐵花打眼,叫他準備。

胡鐵花就勢一翻身子,這老頭子的雙手已託他送了出去,胡鐵花就借這一託之力,躍出了六七丈。

那黑衣人大吃一驚,失聲道:“你…”一個字剛說出,胡鐵花已涼到他面前一丈外,手裡拿‘暴雨梨花釘’的弩匣,厲聲道:“我手裡拿的是什麼,你總該知道,你全身上下只要有一個地方動上一動,我就將你出二十七個透明窟窿來。”那黑衣人長長進口氣,道:“你…你要怎樣?”胡鐵花道:“你和楚留香究竟有什麼仇恨,要如此暗算於?”黑衣人道:“我和他沒有什麼仇恨。”胡鐵花怒道:“你難道是受人主使而來的麼?”是黑衣人搖了搖頭,道:“不是。”胡鐵花眼珠子一轉,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先揭下臉上的黑布來,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麼變的?”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似乎被嚇得怔住了。

胡鐵花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我必定是認得你的,所以你才藏頭尾,不敢見人,現在你既已落在我手上,還想再瞞得下去麼?”他頓住笑聲,大喝道:“你若還不肯掀起你臉上的黑山,我就先斷你的兩條腿,你遲早還…”他話末說完,那黑衣人竟也忽然仰面大笑起來。

胡鐵花怒道:“你笑什麼?”黑衣人道:“我只是笑我自己,為何要喜歡多事,三番兩次的救了你命,反被你恩將仇報,以如此歹毒的暗器來對付我。”胡鐵花怔了怔,道:“你救過我的命?”黑衣人道:“你被石觀音困時,是誰為你殺了石觀音的門下?你喝了石觀音的毒酒時,是誰給的解藥?你難道已忘了麼?”胡鐵花不等他話說完,已吃驚得叫了起來,失聲道:“畫眉鳥,你就是畫眉鳥?”黑衣人道:“哼!”胡鐵花道:“你…你既然數次救我?現在為何又想來要我的命?”黑衣人冷冷道:“我若想要你的命,你還能活到現在麼?”胡鐵花又怔了半晌,道:“但你…你為什麼…”黑衣人厲聲道:“你不必再問,我現就要走了,你若忘恩負義,要恩將仇報,只管將那‘暴雨梨花釘’出來吧!”他嘴裡說話,已轉身而行。

胡鐵花大呼道:“慢走,等一等。”黑衣人頭也不回,轉眼間便走得蹤影不見,胡鐵花眼睜睜瞧他揚長而去,連一點法子也沒有。

只因他實在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無論這“畫眉鳥”的行事多麼詭秘難測,總算曾經救過他的命。

只聽身後有人乾咳一聲,笑道:“關夫子華容道上,也曾放過曹孟德一馬,胡大俠今此舉,已足可和昔的關夫子前後輝映了。”那老頭予原來也一直留在那裡沒有走。

胡鐵花轉身一揖,苦笑道:“在下與老丈素昧平生,多承老丈仗義相助,不盡。”那老頭子笑道:“胡大俠雖不認得老朽,老朽卻已久聞胡大俠的大名了。”胡鐵花道:“慚愧,敢請教老丈大名?”那老頭於道:“老朽戴獨行。”胡鐵花失聲道:“原來是丐幫的前輩先人‘萬里獨行’戴老爺子,難怪方輕輕一託,在下就覺得有如騰雲駕霧一般,在下當真失敬得很。”戴獨行道:“不敢不敢。”胡鐵花忍不住道:“但前輩又怎會…怎會…”戴燭行道:“你是想問我,要飯的怎會改行賣起餛飩麵來了,是麼?”胡鐵花也笑了,道:“在下實在有些奇怪。”戴獨行嘆道:“本幫弟子鶉衣結髮,本為的隱跡紅塵,做事也較方便些,誰知近年來情勢竟變了,江湖中人見到要飯的,反而覺得份外扎眼,是以現在以要飯的姿態行走江湖,非但得不到方便,反而會意麻煩。”胡鐵花道:“不錯,人聞前輩嫉惡如仇,最喜歡打抱不平,是以常年遊蹤不定,甚至遠去窮荒,就為的是要看一看人間有什麼不平之事,假如有人能看得出前輩的身份,前輩怕就連一件不平之事也看不到了。”他笑接道:“因為有膽子敢在‘萬里獨行’眼前做壞事的人,天下還沒有幾個,方那畫眉鳥若知道賣餛飩麵的就是‘萬里燭行’,怕也早已溜之大吉。”戴獨行微微一笑,又嘆息道:“老朽遠遊南荒歸來,便聽得本幫所發生的不幸之事,若非楚香帥仗義援手,本幫數十年的聲名便難免要毀在那叛徒手中。”胡鐵花笑道:“楚留香也正和前輩一樣,是天生好管閒事的脾氣。”戴獨行含笑道:“老朽也早已久聞胡大俠與楚香帥是過命的情,是以方聽那畫眉鳥說出‘花蝴蝶’三字,這閒事更是非管不可的了。”胡鐵花目光閃動,忽然問道:“前輩久走江湖,可曾聽說過畫眉鳥的來歷麼?”戴獨行道:“這也正是老朽覺得奇怪之處,看那畫眉鳥的輕功,雖不能與楚香帥相提並論,但在江湖中,已可說是一等一的身手,木應在武林中享有大名,但‘畫眉鳥’這名字,老朽偏偏又從未聽說過。”胡鐵花皺起了眉,道:“這人難道只是個初出道的人物?但看他行事之老辣周到,卻又絕不像是個雛兒呀!”戴獨行道:“依老朽看來,此人怕是個久已成名的江湖老手改扮的。只不過是他的化名,而且此人說不定還是胡大俠的相識,是以才不願被胡大俠看到他的木來面目。”胡鐵花道:“我也早已想到這一點了,所以才他將蒙面的黑巾掀起來,但我卻又實在想不出我的朋友中有這麼一個人。”戴獨行道:“還有一點,老朽也覺得很奇怪。”胡鐵花道:“噢!”戴獨行道:“此人既無害胡大俠之意,為何要引胡大俠來追他呢?”胡鐵花怔了怔,忽然覺得全身都涼了,失聲道:“不好,這怕是他的調虎離山之計。”戴燭行動容道:“什麼調虎離山之計?”胡鐵花已來不及回答他這句話,連招呼都末打,就飛也似的走了,只因他已想到楚留香此刻處境之危險。

只不過,他現在才想到,已經太遲了。

窗子沒有關,貓已死了,一陣寒風捲入了窗戶,捲起了桌上的紙條,吹熄了燈。

這屋子有燈光時已是那麼黯淡淒涼,此刻驟然黑暗下來,軌更顯得說不出的悲慘蕭索。

鄰院隱約有歌聲傳來,唱的彷佛是李後主的詞曲。

作客異鄉,投宿逆旅,在這冷清清約兩夜裡,喝一杯淡淡的竹葉青,聽聽抱琵琶的歌唱兩曲動人的小調,本是人生難得幾回再的享受。

可是她們為什麼偏偏要唱後主的詞呢?

難道這些人前強笑,昔人彈淚的女孩於,要將心裡的哀怨,借這亡國之主的悽婉之詞唱出來麼?

楚留香就和桌上的死貓一樣,躺在上動也不動,他此刻的遭遇,是否也和那絕世才人,末路王孫有幾分相似呢?

就在這時,突有一條人影掠到窗前。

這人也穿一件極緊身的黑衣,臉上也有黑巾蒙面,行動之間,就如貓般輕捷無聲。

他背上以十字帶扎個劍鞘,長劍卻早已了出來,隱在肘後,一反手,劍鋒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並沒有掠入窗戶,只是伏在窗下,靜靜傾聽。

只聽楚留香的呼聲有時微弱,有時沉重,微弱時如遊絲將斷,沉重時卻又有如牛

這黑衣人聽了半晌,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裡,出滿意之,他已聽出楚留香的痛勢非但沒減輕,反而更重了。

但他還是沒有急掠入窗戶,先在窗外伸臂作勢,“唰”的剌出一劍,長劍劈空,風聲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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