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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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資格來過問我的幸福?”靄如犀利的說,臉上罩著一層寒霜。

“靄如,還和十年前一樣,那麼倔強,任!”孟雷平靜的望著她,兩道眉微微的鎖著。

靄如猛然洩了氣,她無力的坐回沙發裡,端起了自己的茶,把茶杯在手上旋轉著。火氣過去了,代而有之的,是一抹淒涼。她嘆了口氣說:“不!十年給我的變化很大,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她看了孟雷一眼:“你太太好嗎?”

“她死了!”孟雷簡短的說:“去年天,死於胃癌!”

“哦!”靄如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接著又問:“孩子呢?”

“在美國讀書。”

“你來臺灣,有什麼事嗎?”

“只有一件,找你!”靄如望著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有點顫抖。

“你難道忘了,我曾經發過誓,這一輩子再也不要見你!”她說。

“我沒有忘,就因為你這一句話,所以我又來了。”靄如不再說話,只注視著自己手裡的茶杯,茶杯裡浮著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小小的茉莉花,小小的白花,小小的雪花。是的,雪花,那漫天漫野的雪,那堆滿了門前的雪,那一望無際的雪…北國的冬天,朔風帶來了酷寒和大雪。

晚上,靄如點燃了煤油燈,罩上燈罩。晚飯是提早吃了,從現在到睡覺,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她該怎樣度過?剛剛過了農曆年沒有多久,往常,家裡這個時候是很熱鬧的。但今年不同,哥哥的突然去世使全家陷入了最大的悲哀,所謂全家也只是兩個人,她和年老的父親。父親已六十幾歲,哥哥是他承繼香菸的唯一個人,驟然棄世,給他的打擊是不可思議的大。因此,哥哥的喪事剛辦完,父親就病倒了,靄如才高中畢業,正在北平準備考大學,接到消息立即回到鄉下的農莊裡來服侍老父。現在兩三個月過去了,父親的病雖不嚴重,但也一直沒有痊癒。

靄如嘆了口氣,在火盆裡加上兩塊炭,泡上一杯香片,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順手從書架上出一本書,看看封面,是本《唐詩別裁》。隨便一翻,正好是李白的《花間獨酌》。靄如輕輕的唸了兩句:“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就把書往桌上一放,對著燈默默出神。夜是寧靜的,只有穿過原野的風聲,和窗欞被風颳動的聲音。靄如傾聽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卻到有點莫名其妙的煩躁。父親房裡沒有聲音,大概已經睡了。家裡除了她和父親之外,只有一個耳朵有病的老周媽,現在一定也在廚房灶前打盹。靄如忽然覺得一陣悽惶和寂寞,重新翻開了《唐詩別裁》,她不自言自語的說:“李白還可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今天晚上這麼大的風雪,大概也無月可邀,我連這樣的三個人都湊不起來呢!”於是她忽然想起另一闋清人的詞:“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

燈盡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好個悽惶的我!”她看看燈下自己的影子,不由啞然失笑。但,突然間,她拋下書,站了起來。在窗外的風雪聲中,她聽到另一種踏在雪地上的腳步聲。她知道這附近只有他們這一家,再過去,要走五里路,才是趙家的農莊。這樣的深夜,這會是誰?她側耳傾聽,腳步聲似乎消失了,除了呼嘯的風聲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大概是我神經過。”靄如想。但經過這樣一來,靄如卻有點不放心起來,最近這一帶的治安聽說不大好,家裡只有病弱的老人和婦女,不能不特別小心。提起了煤油燈,她走出了自己的臥房,穿過了中間的堂屋,四面檢查了一下門窗,然後走到大門前面。大門是閂好的,但她卻聽到門外有聲音,為了放心起見,她拉開了門閂,打開大門,一陣凜冽的寒風夾著大片的雪花對她面撲了過來,她退後一步,猛然呆住了。門外,一個高高個子,手提著旅行袋的男人正站在屋簷下,穿著一件長大衣,衣領向上翻,遮住了下巴,氈帽壓得低低的,一對銳利的眼光從帽簷下向她注視著。

“啊!”靄如驚呼了一聲,不由自主的向後面退了一步。

“你是誰?”在她心中,這一定是鬼魅和強盜之

“對不起,小姐,我能請求在這兒借住一夜嗎?”那男人禮貌的問。從措辭和語調來判斷,顯然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你是誰?”靄如戒備的問,仍然攔在門口,沒有歡的意思。

“我姓孟,我叫孟雷,從李莊來,預備到前面鎮裡去,沒想到遇到這場大雪,在路上耽擱了。不知你父親在不在家?我可以請求借住一夜嗎?”那男人耐心的解釋著,肩上和帽子上積滿了雪,每說一句話,嘴裡的熱氣就在空中凝成一團白霧。

靄如提著燈,依然擋著門,如果是往常,她不會拒絕一個風雪中的客人。可是,現在情況不同,父親病著,家裡除了父親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這人她不知道他的底細,她也不敢做主請他進來。而且,在目前的情況下,老周媽耳目不靈,收容一個陌生人實在有許多不便。於是,她搖搖頭說:“對不起,我父親不在家。你想借住的話,向北再走五里路,有一個農莊,他們一定會歡你的。”那男人望了她幾秒鐘,然後冷冷的說:“請原諒我,我已經和風雪奮鬥了一整天,實在沒有勇氣再去走那五里路。”靄如有點冒火,這人總不能強迫別人收留他呀!於是也冷冷的說:“也請原諒我,家裡沒有男人,不便於留你!”但,就在這時,父親蒼老的聲音傳來了:“靄如呀,你在和誰說話?”孟雷狠狠的盯了她一眼,靄如立即尷尬得面河邡赤,正想再找理由來拒絕這人,孟雷已經一腳跨進門檻,反手關上了大門,對她微微一笑,調侃的說:“我能見見剛才說話的那位不是男人的老先生嗎?”靄如咬住下嘴,憤憤的說:“你說話客氣一點,那是我父親。”

“是嗎?我以為你父親不在家呢!”孟雷淡淡的說,一面脫下了氈帽,抖落上面的雪。

靄如氣得狠狠的跺了一下腳,可是,她立即發現孟雷的眼光裡有幾分欣賞的意味,而且,她也頗被這男人漂亮的儀表所驚異。她正預備找幾句刻薄的話來罵罵這個不受歡的客人,父親又在裡面喊了:“靄如,到底是誰呀?”

“是一個過路的人,他‘一定’要在我們家借住一晚!”靄如揚著聲音回答,特別強調那“一定”兩個字。

“外面不是下著雪嗎?請他進來吧!叫周媽打掃間房子給他睡!”父親說。靄如頗不情願的看了孟雷一眼,氣呼呼的說:“好吧!請進!”靄如在前面,把孟雷帶進了堂屋,把燈放在桌子上,對孟雷冷冰冰的說:“你請先坐一下,我叫人去打掃一間房間!”

“我能拜見令尊嗎?”孟雷文質彬彬的問。

“你能,可是你不能!我父親有病,早就睡了!”靄如挑著眉說,接著又問一句:“你還有什麼‘能不能’的事要請問?”

“是的,還有一件,能不能給我一個火?”經他這麼一說,靄如才發現孟雷的大衣早被雪水溼透了,雖然他在剋制著,但他仍然不住的在發抖。他的嘴已凍紫了,經房裡暖氣一烘而驟然溶化的雪水正沿著袖管滴下來。靄如一語不發的走出去,先到哥哥的房裡,在衣櫥中找出一件哥哥的厚大衣,然後到自己房裡,把自己常用的一個烤籃里加上紅炭,一齊拿到堂屋裡,先把大衣丟給孟雷說:“脫下你的溼大衣,換上這件乾的。這裡有個烤籃,你先拿去用,我去叫周媽給你倒盆熱水來,你可以洗洗手腳,等會兒我再給你個火盆來!”孟雷接過大衣,默默的換掉了自己的溼衣,又接過了烤籃,在靄如要退出去的時候,他叫住了她:“我怎麼稱呼你?”

“我姓李,叫靄如,雲靄的靄,如果的如。”

“謝謝你,李小姐。”靄如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房子。在廚房中,她叫醒了正在打盹的老周媽。周媽從夢裡驚醒過來,一面端熱水出去,一面嘰嘰咕咕的詛咒著這位不速之客。靄如沉思了一會兒,走到自己房裡,把火盆加旺了,然後到堂屋裡對孟雷說:“如果你不介意,你就住我哥哥的房子吧,只有這間房子被褥一切都現成。不過,火盆必須你自己來搬,我們都搬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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