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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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密林靜謐如死寂。
四周蒸騰起濛濛的霧氣,林中不見禽鳥蹤影聲息,一切安靜得近乎死寂。
溫熱溼的氣息透著木葉腐朽味,濃重地裹住呼
,沉甸甸地壓進人
肺裡。
一個高大剽悍實的身軀悄然無聲地緊貼厚葉軟泥間,一動也不動,已然與幽暗化為一體,時間彷佛已靜止。
陡然間,變故乍起!
十數道黑影分別自不同方向襲來,冰冷刀光如閃電暴起,朝著林中所有可能隱藏人處凌厲斬落…冷月如鉤,殺氣騰騰,幾乎可預見下一剎那血霧四濺!
就在猝不及防間,落葉微動,那高大男子自地面拔身而起,疾如鬼魅快似星,掌心中捏著的幾枚松果一一化為利芒,擊中了蒙面黑衣人握刀劍的手腕,腳下一掃,悶痛
氣聲紛紛響起,刀劍自半空墜落,黑影們也四下跌飛了出去。
高大男子佇立在原處,剛毅冷硬如刀削斧鑿的臉龐微側首,默然地注視著那十數個掙扎起的狼狽身影。
“追蹤,尚可。”他冷冷地開口,“突擊,失敗。”十數名黑衣人聞言臉大變,顧不得宛若被巨石砸中般疼痛的傷處,火速翻身單膝跪在泥地上,慚愧萬分地低頭應道:“屬下該死,教大將軍失望了。”
“回營後自向嚴堂領罰。”他神情不動。
“是。”十數名黑衣人頭垂得更低,難掩沮喪。
男子看著這組五千人中唯一能追蹤得到自己的十六名鐵血兒郎,銳利鷹眸驀地一緩,低沉有力道:“三天後,再來!”
“是!”十數名黑衣人霎時活似被天大餡餅砸中了般,個個喜上眉梢地轟然應道,“多謝大將軍!”關陽頷下首,十數名黑衣人抑不住滿心歡喜地悄然退下,就連待會兒就要被嚴堂痛罰三十軍
都不放心上了。
好不容易才能獲得大將軍額外通融的再一次測練機會,若是能通過這個極致嚴苛的考驗──凡是能碰觸到大將軍一寒
,甚至是擊中大將軍身上任何一處者,就能被選入大將軍貼身護衛的驍營,成為南地關家軍中最
悍的一員。
這份萬中挑一的莫大榮耀,每年都有三十萬關家軍相競逐,經過重重難關及淘汰,最後能成功躍升為驍營裡的軍士,無不是能以一擋百的絕頂高手。
在十六名兒郎消失在密林的另一頭後,關陽緊抿的嘴淺淺一勾,黑眸裡掠過一絲愉
。
“恭喜主上,”黑暗中,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嗓音裡微有笑意。
“這批的兒郎越見出了。”
“尚可。”他側過首去,濃眉略挑。
“單子,這十,南地大營可有要事?”
“回主上,一切平靜。”暗衛統領單子說完,看著冷峻嚴正如高山傲崖的主上,臉有些遲疑。
“嗯?”關陽察覺到他的異樣,眸光如電的瞥他一眼。
“啟稟主子,表小姐『又』送東西來了。”他眉心微蹙,毫不留情地道:“按例,送回去!”見主上面沉如水,單子腦中沒來由冒出了花心大師在“一片傾城表小姐”的
宮卷中,就曾細細地描述過關於“表小姐”這種生物──每一個出
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痴心不悔的表小姐…
單子不打了個哆嗦,覺得有點
,同情地瞄了自家主上一眼,
吐吐地道:“主上,這次老夫人有信
代了,說表小姐新練手的
雲靴是合著您腳的尺寸做的,也是自家妹妹一片心意,所以讓您決計不可退回,免得傷了兩家情分。”
“荒唐!”他眸光冰冷一閃。
單子心下重重一抖,登時暗暗怨起那個好愛送東西的表小姐,這不是沒事盡瞎找人麻煩嗎?主上都說了不讓送,送了十回便打發十回,沒情可講,可她小姐怎麼就不知消停消停些?一趟又一趟地催著趕著送,勞累的還是府裡的馬、關家的人,敢情腿不是她的,所以跑斷了活該是不?還老是害他們被主上罵。
他們家主上這兒是能被勉強的嗎?就是國公爺親至都還得聽主子的,表小姐在主上心中能算哪頭蒜哪
蔥?
在單子痛加腹誹之際,關陽在聽完母親的囑咐後,依然冷著臉,沉聲道:“送回去!若是老夫人問起,就說軍中衣飾鞋襪自有體制,我身為關家軍之首,更當以身作則,讓表小姐往後無須再多費心。”主上好威,主子最!
“是。”單子眼睛一亮,神抖擻地應道,不忘興致
地提議,“其實依屬下看來,主上想徹底絕了表小姐的心思也容易,這南地裡不正現成有個好人選…”關陽冷眸殺氣一掃,嚇得單子忙把底下的話全
回了肚裡去。
“你可以滾了。”關陽簡潔道。
“待會兒滾,待會兒就滾,屬下還有一要事待啟稟主上。”單子急著將功補過,熱切切地道:“老夫人信裡說了,怕安南大將軍府裡都是手
腳的下人,伺候不好主上,特意吩咐了讓添選幾名侍女,屬下斗膽先替您挑了兩個白淨溫柔雪膚凝脂的,一個喚『嬌花』,一個名『
蕊』──”
“府裡置辦下人是總管之權,你搶祁叔的活兒搶上癮了?”關陽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要不將你二人職銜調換?”聽得一身武藝絕倫卻婆媽成的單子寒
直豎,心慌慌地
了口口水,連忙賠笑。
“不不不,是屬下錯了規矩,屬下狗膽包天,屬下立時回府向祁總管請罪。屬下自五歲起就伴當在主上身邊,一片丹心可昭月,主上,您千萬不能不要我,嗚──”關陽眼角
搐,這傢伙…
若不是看在他忠心耿耿又於公事上幹過人的份上,光憑這碎嘴婆媽一項,早被攆回京掃馬廄去了。
見一個堂堂關家軍暗衛統領只差沒“淚汪汪”地對著他搖尾巴,關陽臉越來越沉,越來越黑,最後倏地抬起腳,將他遠遠踹飛了出去!
“主上息怒啊──”單子慘叫聲由近至遠…
嗯,安靜了。
☆☆☆☆☆☆☆☆☆見我這般微微息,語言恍惚,腳步兒查梨。
慢鬆鬆帶兒頻那系,裙
兒空閒裡偷提。
見我這般氣絲絲偏斜了髟狄髻,汗浸浸折皺了羅衣。
似你這般狂心記,一番家人的樣勢,休胡猜人,短命黑心賊!
──關漢卿《詐妮子調風月.滿庭芳》這天晌午,花心難得不趕稿──其實是遇到瓶頸卡關卡得厲害──套了件大袍子繫了條
帶,滿頭青絲隨手用支攢心銀花簪在頭頂鬆鬆地綰了個髻,臉上帶著兩顆彷佛永不消褪的黑眼圈子,晃上街吃午飯。
照理說家中有丫鬟煮食,她只管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爺,享受被服侍的小姐款兒,可是阿圓節儉到走火入魔了,炒個青菜只肯用筆沾一滴滴油在鍋底抹過就算,鹽也不捨得多下,
絲也剋扣剩
渣,吃得她嘴裡都快淡得出鳥來了,熬了三天終於再也忍不住逃出來“打野食”最沒義氣的就屬老薑了,一句“老奴看店,外頭隨便吃吃就好”害她想拖個人一同受苦受難都不成。
“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了,要是換作早些年啊…”她一臉悻悻然。
罷了罷了,老揪著過去的好光景不放也沒什麼想頭,反正這些年都這麼混過來了,能吃能喝能睡,還能靠她最愛的宮畫海撈一票,是該知足了。
花心二話不說殺到老劉小陛子吃了一碗香噴噴又勁道彈牙,還加了很多辣子的蘭州拉麵尚覺不足,想起家裡的芸豆卷也快吃完了,便
門
路地拐進了南地糕點一條街,穿門走巷地進了一家看起來不起眼卻滿室甜香的老店鋪。
“年嬸子,你們家的芸豆卷可出爐了沒?”她深深了一口氣,不
咧嘴樂呵呵笑,久不
曬又長年缺眠的素白小臉也透出了三分傻氣來。
“快快來五盒,我可饞死了。”在堆高了一匣匣粉致小巧甜食糕點的櫃檯後頭,老闆娘年嬸子尷尬一笑,忙好聲好氣道:“喲,這不是花家小娘子嗎?哎呀!可真是太不巧了,今兒新鮮出爐的芸豆卷都教人給買下了,往後七天的也都給訂了,要不改天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再專程給您送去?”她聞言倒了一大口氣,備受打擊。
“一連八天都沒芸豆卷?不成啊,這叫我怎麼活?”家中書房裡條案上那罐芸豆卷只剩三五塊,她畫畫時要沒嚼吃幾塊芸豆卷解饞提神,恐怕連料兒都要調不準了。
三餐被迫頓頓缺油少鹽已經夠悽慘了,要是連她最愛甜口的芸豆卷都沒了,真真會死人的!
年嬸子自然知道這客花家姑娘最嗜自家的芸豆卷,說味道正宗,可對旁的糕點向來興致缺缺,不
也為難道:“這要不,您問問大將──咳,這位爺願不願意先勻兩盒給您?”
“誰?”她惑地順著年嬸子帶著滿滿敬意崇拜的目光往右側方向一看,這才瞧見佇立在自己身畔不遠的高大冷肅男人。
可一瞧之下,她腦子霎時嗡地一聲,彷佛有巨鍾震響,又像是被震雷直直劈中了耳際,心臟緊緊揪了起來,完全無法呼、動彈不得──娘呀喂!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啊啊啊…這這這不是關陽關大將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