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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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剛毅的高大男人被她灼然似賊的眼光盯得略微蹙了蹙眉頭,面悄悄沉了下來。

可惡,又遲走了一步。

他通身教人畏懼膽寒萬分的冰冷煞氣,在對上這個穿得亂七八糟,頭髮也沒綰好,印堂發暗氣慘淡的女人時再度失效。

關陽突然又有了眉心的衝動。

“就是這張臉,就是這張臉…”花心夢囈般地喃喃自語,小臉似悲似喜又似癲似傻。

朝朝暮暮思思念念想畫又不能畫…唔,糾結又揪心哪!

他兩道濃眉幾乎已緊皺成團,當下瞥也不瞥她一眼,冷著臉,自顧看向年嬸子。

“今的三十盒都送至府中,往後七的,自有人前來提取。”

“是,爺只管放心,民婦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決計不會給您丟臉子的。”年嬸子滿面堆歡,欠身作禮回道。

“有勞。”他一頷首,吩咐完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又驚又喜大半天的花心終於回神了,火急火燎地跳了起來,巴巴兒地衝上前擋住了大門,腦門一熱,脫口而出:“你不能走!”關陽低下頭看著這個只及自己口,還不夠他一手指頭彈飛的沒臉沒皮女,暗暗咬牙,卻是面無表情地道:“有事?”

“對對對,有事有事,事關重大,攸關生死。”她點頭如搗蒜,撿不如撞,豁出去了。

“而且這件事只有大將軍你能幫上忙──”

“沒興趣。”

“大將軍這麼好體魄這麼好容貌,在我的生花妙筆之下肯定能名傳千古捲上芳…嗄?你剛剛說什麼?”她眨了眨眼。

“沒、興、趣。”他僅以一修長食指就輕輕鬆鬆地將她“撥”到一旁,拔如銀槍的身形就要往外走去。

心心一緊,尚且來不及想通他剛剛使的究竟是哪種招式,便急吼吼地飛身撲了過去──“大將軍且慢!”身後勁風撞來,依關陽的身手自是可以輕易閃避,抑或是當場擰斷來人頸項,但顧慮到對方雖是經常狀若瘋癲,可總歸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且一室的糕點沾了血也不好…他心念微動,拔身軀略顯僵硬地停佇原地。

反倒是心急過度,急匆匆一腦袋撞上了那道簡直跟銅牆鐵壁沒兩樣的厚背的花心,鼻頭疼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謀殺啊…”她摀著爆痛的鼻樑骨,痛得哇哇叫。

“喂,你個高頭大馬的壯丁就不能扶個手還是接一把嗎?”他轉頭不語,只是冷冷地俯視著她。

年嬸子在一旁可急壞了,想要出來打打圓場,卻又礙於大將軍,最後只得自欺欺人地假裝自己是背景。

“要不是看在你的俊臉和青體份上──”她著鼻子抱怨道。

他黑眸底已凝聚起了危險的暴風。

“呃…”總算花心還沒有散慢傻缺到太徹底,終於覺到面前高大沉沉如高山似寒劍的男人真的不了,忙識相地擠出了一朵諂媚的笑來。

他表情不變,冷得凍得死人。

“童言無忌,該打該打。”她假意地虛打了自己嘴巴子兩下,帶著黑圈兒的杏眼瞇瞇兒笑,殷勤好禮地道:“我的意思是,千金難買一個巧,今天既然都有幸遇著了,我就大著膽子不跟您客氣了。這不,像大將軍您這雄壯威武的剛強體魄,刀斧鑿的完美容顏,以及令人震懾敬畏、凜然無雙的絕世氣質,堪稱是我朝男人中的男人,代表中的代表,不以丹青入畫,留傳後世怎行呢?您說是不是?”為藝術犧牲到家,狗腿馬到這個地步,她容易嘛她?

回頭得叫老薑把宮卷的價碼再漲上兩成,以茲補償。

“花姑娘,請自重。”他森冷地瞪著她,嗓音自緊咬的牙關中迸出。

心腿肚子一抖,不由得暗罵了聲“孃的,越是極品男人越不好”可面上卻是越發殷切誠懇,就差沒散發慈祥的光芒了。

“大將軍,我是很有誠意的,敢問您不知可否允我將您雄壯發的英姿畫下來,以證世人以饗大眾?”她終於一鼓作氣地說出來了,也幸好在忍不住貪婪地偷瞄測量他寬厚肌尺寸以及下|身…咳咳,的時候,及時把亂瞟的狗眼給拉回了正軌,好不懇切萬分地仰望著他。

“啊?”

“除非我死。”他冷峻神未變,就是在她放肆的灼然目光自膛溜至──時,深沉目光微跳了一下。

在遇上她之前,關陽怎麼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女子膽敢不知死活地調戲到他頭上,還用這種赤luoluo眼神,見他一回就恨不得剝光他衣衫一回。

若非他平生從不打女人,眼前這傢伙早被他親手拆解得骨斷筋折了!

“別這麼快拒絕我嘛,好歹也假裝考慮那麼一時半刻,”她狗腿的笑容一僵,咕噥道,“人家總歸是個姑娘家,多少也要點臉皮的。”

“你像個姑娘家嗎?”關陽目光銳利地上下颳了她一眼,淡淡嘲諷不言可喻。

“我怎麼不是姑娘家了?我全身上下該有的都有,要不你試試?”她不服氣地高了渾圓豐的酥,極力在寬大的袍子底展現自己不輸旁姝的內在美。

他眸變得越發幽深,隱約似有簇火焰跳躍,卻又一閃而逝,彷若是錯覺。

“花姑娘,別我當真親手揍你。”他咬牙切齒吐出話。

不只一次,他深深痛悔自己半年前在經過河邊,瞥見載浮載沉的她時,為什麼不讓屬下隨便拿竹竿把她捅──嗯,拉上來就好?為什麼一時衝動親自救起了她?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真心實意說出自己的心頭話,可比那些扭扭捏捏裝模作樣的小姑娘坦誠多了。”她理直氣壯地道,“我沒說錯呀,像你這體魄這英姿,是正常人都會欣羨愛慕,都想偷摸上一把。聖人云『食也』,我聽聖人的話哪裡不對了?”關陽只覺自己額心突突跳,頭疼裂,真是會被這女人生生氣死…

為什麼明明是歪理,到了她口中卻又說不出的光明正大理所當然,惹得他想發火都找不到出處說法?

“不可理喻!”他重重悶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就走。

心急忙忙追了出去,可門外哪還有人影?

“唉,可惜了。”她惋惜萬分,喃喃自語,“我剛剛乾嘛多嘴問呢?直接跟年嬸子借文房四寶偷偷把人畫下來多好?”現在只能憑藉著方才刻劃進腦子裡還新鮮鮮熱辣辣的印象下筆了,唉。

這夜,更深人靜。

但見一伏案身影走筆如飛,裝盛著藤黃、丹青、赭紅、硃紅、黛綠的小瓷碟子上彩斑斕美不勝收,在兩隻燭臺照明下,畫裡野外,漫致致,碧草柔絲茵茵,衣衫半褪,糾纏得難解難分的一雙男女正抵死纏綿。

那位居上方的拔偉岸壯男兒,緊繃的肌理滑膩如玉堅實似鐵,彷佛還可見到隱有熱騰騰的汗珠在其上,原是冷情的陽剛堅毅臉龐上,因抑不住的快而微微咬牙猙獰,朝後仰著頸項,像是猛獸般地嘶啞低吼就要衝喉而出──花心望著畫紙上的關陽,了一口口水,只覺喉嚨越來越燥熱,腦子轟地一聲,慌亂地急急把筆一丟,胡亂抓了張乾淨的雪紙蓋在上頭,呼急促,心跳如狂…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盯著他的臉太久,會瘋魔的。

她做了好幾次的深呼,總算心神稍稍定了些許,這才紅著小臉把雪紙拿開,險些又好一陣口水。

可是當視線瞄向他身下的豔女時,花心傻笑的臉蛋瞬間拉了下來,只覺口像了團又酸又悶的棉絮,大大不是滋味起來。

這幅chun宮圖畫得好不鮮豔誘人,保證人人見了無不熱血沸騰、情狂奔,可是她是人頭豬腦啊?把關陽跟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豔女畫在了一處,做那情四的野事兒,簡直就像她親手把他給推上了旁的女人上,這不是活生生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她好不懊惱,又捨不得狠下心腸撕了這幅畫,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找出剪子剪了一小方白紙,抹了漿糊牢牢貼在那豔女的臉上,這才大功告成。

“嘿嘿,這不就好了嗎?”她得意洋洋,自言自語,“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的聰明才智、冰雪聰明啊!呵呵呵…”笑了一會兒,花心自己也覺得無趣了,臉上閃過一抹無奈,支著下巴瞅著關陽的畫兒發愣。

現在在這兒偷著畫,自自樂有什麼意思呢?

若換作是以前,只要她一句話…

心素白的臉蛋神情鬱郁,常透著三分睡意的墨玉眼兒隱隱悵然。

“現在,已經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了呀。”她仰起頭來,對著子夜長空嘆了一口氣。

陽哥兒,你果真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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