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紛紛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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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不閃不避,衝著他大方一笑,揮手道:“哎呀,這麼巧?咱們好久不見啦,蘇師弟。”道人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猛跳了起來,蒼白的臉上脹起兩團病態的酡紅,尖聲怒道:“誰是你師弟?胡彥之,你可別半路認親戚!”虯髯大漢笑道:“你師父要喊我師父一聲“掌教師兄”愚兄算來還痴長了你幾歲,怎不能喊你一聲師弟?”那暴跳如雷的蒼白道人,竟是鹿別駕的徒兒蘇彥升。而那駕車的虯髯漢子不是別人,卻是此際應當作客影城中的“策馬狂歌”胡彥之。
那赤煉堂的小頭目楊七在幫中儘管身分不高,也是混過江湖的,豈不知“策馬狂歌”的大名?愕然道:“這位…是天門鶴真人的高足麼?失敬、失敬!”胡彥之笑道:“大哥客氣。我師父只剩我這麼個徒弟活著,沒比過也不知是高足還是低足。”楊七乾笑:“胡…胡大俠說笑了。”心想方才的惡形惡狀都給瞧了去,此人在江湖上威名素著,說是嫉惡如仇。倘若蘇道長鎮他不住,只怕還要費一番力氣應付。卻聽蘇彥升寒聲道:“你在這裡做什麼?”胡彥之笑道:“我在影城作客,白吃白住了好一陣子,橫二總管
打細算,硬是不肯吃虧,非要我帶個人去求醫不可。我本想拍拍
股一走了之,但
影城好酒好菜住得舒服,我以後還想再來,只好勉為其難,走他媽的一趟。”蘇彥升大起疑心,冷笑道:“要醫什麼人?又去哪裡求醫?”胡彥之聳肩一笑。
“前些子,
影城中的不覺雲上樓出了事,你知不知道?”蘇彥升與楊七面面相覷,楊七驚喜
迸,蘇彥升卻是泛起一絲惡意的笑容:“橫疏影把人託你,當真瞎了狗眼!”回頭尖叫:“楊七!人就在裡面…”沒等他說完,楊七一聲令下,十幾名赤煉堂眾將篷車團團圍住,他從車後將布簾掀開,只見車內躺著一名全身、頭臉都裹滿白布之人,身旁另有一名容貌清秀的婢女服侍。
那婢女似是嚇得傻了,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雙手抓著拭汗用的白巾,睜著一雙空的漆黑大眼面無表情,尖尖的瓜子臉蛋比白巾還要白慘。楊七一愣。車裡哪有什麼十八九歲、
影城出身,名叫“耿照”的黝黑少年?真是活見鬼了!蘇彥升躍進篷車裡,又掀簾自車座旁一躍而出,怒指胡彥之:“你!
把那耿…那人藏到哪兒去了?就是當在烽…烽火臺…與你一道的那名少年,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胡彥之見他說到“烽火臺”三字時,不
舌頭打結、渾身發顫,靈光一閃:“難不成…他竟被妖刀嚇破了膽子?”越看越像,故意板起面孔:“你在胡扯什麼?這位是
影城的廚工阿傻,那
便是他被妖刀天裂附了身,當場將兩名臬臺司衙門的公人從頭到腳劈成了四半,腸子
滿一地,那個血啊,嘖嘖…”蘇彥升失聲尖叫,踉蹌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顫著揮手:“別…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旁人都被他的模樣嚇到,紛紛走避,連赤煉堂眾也不知所措,怔在當場。
胡彥之不以為意,繼續道:“這人拿妖刀殺了許多人,連自個兒的頭臉也給劈壞啦。影城主也算跟我拜了把子,就託我帶他找大夫治治,省得他那張臉活像是摔爛的西瓜似的,紗布一打開便
了一地的紅湯…”蘇彥升坐在地上,雙手無助地舉在
前,瘋了似的尖叫不休,彷彿又回到了當
萬劫橫掃之下、遍地都是赤漿
泥的修羅場,看不見的黏稠鮮血劈頭夾臉地潑了他一身,那溫熱的
與沖鼻的氣味如鬼魂般糾纏不去,無休無止…“啪!”楊七實在是受不了了,甩手打了他一記耳光。蘇彥升愕然閉口,癱坐著不住
息。
“胡大俠,對不住,小人不是有意冒犯。”
“不要緊。”胡彥之忍笑道:“你這樣也是為他好,我明白的。”楊七點頭,想了一想,又道:“胡大俠這麼一說,我們也就放心啦。小人有命在身,凡影城中來、
過此橋者,一律不準放行,請胡大俠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待檢查無誤後,定讓胡大俠通過。”胡彥之笑道:“各為其主,也沒什麼好冒犯的。諸位請便。”楊七率人裡裡外外搜了一遍,那騾車不過是在箱車上加了個簡陋的布篷,車底薄薄一片木板,別說是藏人,就連
一顆白菜的空位也無,一眼就能看盡,原本便不用搜。
楊七的目標,從頭到尾就是人。他小心翼翼提刀湊近,端詳了半天,抬頭對胡彥之道:“胡大俠,對不住,我想起這位姑娘下車。”一指篷車內的婢女,語氣卻十分堅定。胡彥之不有些佩服:“一名小小頭目,辦事卻如此細心謹慎,難怪赤煉堂壯大如斯,叱吒東海水陸兩道。”面孔一沉,故作恚怒,冷笑道:“你赤煉堂好威風啊!連橫疏影橫二總管的貼身婢女也敢動,眼裡是沒有人了。”楊七沒料到他翻臉竟像翻書一樣,也不排除是逮住了他的痛腳,鎮定應答:“胡大爺,我們只是手下人,哪有這膽量?但此事關係重大,不是小人做得了主的。還請胡大俠見諒。”胡彥之冷蔑一笑,神情猥褻。
“好啊,都讓你查。你是要她當眾脫了衣裳,教你裡外仔細“查”麼?”楊七正是疑心他男扮女裝,只是沒想到堂堂天門掌教的傳人、俠名遠播的“策馬狂歌”胡彥之一說起這碼事來,竟比自己這等水匪出身的還要不堪,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這…胡大俠,小人只是公事公辦,沒有別的意思…”
“放。”胡彥之抱
冷笑:“你告訴我,你有見過哪個男扮女裝的,模樣比娘兒們還漂亮?
是男是女,一眼便能看出。偏你這殺千刀的,非看到兒不肯罷休!說你不是想乘機揩油,誰人肯信?想
就直說,畏首畏尾,算什麼好漢…”楊七一想也是,那婢女生得眉清目秀、肌膚雪白,下頷尖細,鼻樑
直,分明是個美人胚子。
那耿照據說是城中鐵匠出身,又是刀皇唯一的傳人,以絕世武功降服天裂妖刀,救出大名鼎鼎的“八荒刀銘”武登庸…怎麼說也不能是個美勝朱顏的兔兒爺。
“…兒誰人不想?捅著水滋滋的可舒服了,可你們這麼搞說不過去嘛!又不是…”胡彥之兀自叨叨碎碎,但內容委實太過不堪,連水匪都聽不下去了,楊七趕緊接口:“胡大俠說得極是,是小人唐突啦!”一指躺著的那人,委婉道:“但此人的相貌,小人還想瞧上一眼。”胡彥之怒道:“臉都砍爛了,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你手邊有懸紅圖影麼?拆了藥布你也不知是不是正主兒,存心尋你爺爺開心?”楊七說他不過,又
不住地犯疑心,正自為難,忽見山下一蓬黃塵揚起,宛若天際龍捲。
烈蹄刨地間,一匹奇駿的烏騅馬如電奔來,馬上騎士一身赭紅勁裝、皮兜皮甲,以赭巾掩面,衣襬繡著一頭夾翼俯衝的撲天鵰。
馬鞍畔除了長短兵器之外,還有繩索、水壺,以及左右兩隻鞍袋。烏騅馬人立而止,待煙塵消散之後,才見馬後以繩索繫著另一匹健馬,背上僅置輕鞍,顯是替換之用。
胡彥之是御馬的大行家,一看此騎的行頭,便知是急馳速行的配備,心念電轉之間,登時瞭然於心。(是赤煉堂的私兵“指縱鷹”!)那全身赭衣如血染的剽悍騎士調轉馬頭,將一隻竹筒穩穩拋在楊七手裡,冷冷撂下一句:“按圖追人,不得輕縱!”最末一個“縱”字落下,楊七等還來不及行禮應對,黃塵已卷至十丈之外。楊七神大振,取出筒中繪影,見畫中的少年濃眉大眼、雙目炯炯,自扮不了容貌娟娟的秀麗少女,一指車內那纏滿繃帶之人:“胡大俠,真對不住,你若不肯拆開裹布,小人便要自行動手啦。”胡彥之面
鐵青,沉默良久,咬牙道:“要看便看,你莫要後悔。”楊七都瞧在眼裡,強抑興奮之情,悄悄打了個暗號,橋面上數十名赤煉堂眾都圍了過來,各持兵器,將篷車圍得水洩不通。
散在最外圍的五、六人彎弓搭箭,不再靠近,以防胡彥之驟然動手時,拽弦他幾個透明窟窿。楊七心知此人武藝高強,不敢託大,將支援火號反握在後,只消人圖一合,便發出信號。屆時別說沿溪封鎖的眾多赤煉幫眾,怕連大太保親率的
兵“指縱鷹”也要立時趕至,任他“策馬狂歌”如何了得,總不能
翅飛了去!
胡彥之將那人抱在懷裡,一圈一圈解開纏布,一股腐膿似的惡臭夾雜著血腥氣猛衝了上來,嗆得楊七掩鼻仰頸,幾乎要反胃嘔吐。最後一層白布揭開,出一張皮開
綻的扭曲面孔,傷口糜爛化膿,如兩塊生
片般外翻開來,令人不忍卒睹。
“怎麼樣?你看夠了沒有?”胡彥之神情陰沉,彷彿下一刻便要動手揍人。楊七差點從車轅上跌下來,強忍著喉頭酸水,胡亂揮手:“可…可以了!煩請胡…胡大爺慢走…惡…”胡彥之哼的一聲,陰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人楊七。”
“我記下了。”胡彥之小心將紗布纏好,目光如電,冷然道:“他若因此不治,天涯海角,胡某都將取你狗命!你且記著!”他躍上車座,放下吊簾,持起韁繩驅車前進。赤煉堂諸人懾於他的氣魄威儀,生怕自己也被問到“你叫什麼名字”紛紛讓出道來,不敢攔阻。
騾車行進極慢,簡陋的篷頂一路晃搖,拖著塵沙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消失不見。直到再也聽不到騾車車轅的鈴鐺聲響,橋上的赤煉堂眾才又恢復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