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官司終於了結。倪家有了正式表示,當初在霞初身上花的錢不少;如今只追索一千兩銀子,捐贈當地善堂。吳恩榮幫忙,做了一個覆文,由山東桌司轉往浙江,說將霞初發官煤價賣,只值二百兩銀子;已照倪家的意思,發“福山縣濟民所”具領。這二百兩銀子,是由潘司事去張羅了來的,但卻歸入洪鈞的名下。因為潘司事與霞初已有嫁娶之約,必得先瞞著小王媽;如說他為霞初奔走出力以外,還去籌來二百兩銀子,相待何以如此之厚?令人生疑就容易馬腳了。

彼此歡天喜地回到煙臺,洪鈞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由藹如陪著去看李婆婆。

李婆婆快復原了,不但已能起坐,還能扶著桌椅在屋子裡走動走動。只是病中寂寞,跟阿翠與另一個做活的老媽子,沒有什麼好談的,因此,一見洪鈞十分高興,不等他探問病情,先就接二連三地由他的旅況問到洪老太太的病。

“我家老太太不如你。”洪鈞答說“至今癱瘓在上,帶病延年而已。”

“風癱了躺在上一二十年的都有;要享夠了兒孫的福,才會壽老歸天。不過,做小輩的苦一點。”

“就是這話囉!”提到母親的病,洪鈞有些心煩,不願多談,因而緊接著說:“藹如寫信給我,說你中風了,我很奇怪,心裡在想:李婆婆一向健旺,又不太胖,怎麼也得了這個病?”

“都是氣出來的!”

“氣出來的?”洪鈞真的奇怪了。轉臉看藹如沒有表示,便問李婆婆:“誰氣了你了?”

“唉!”李婆婆嘆口氣,搖搖頭說:“別提了!也怪我自己多事。”既然她不願談,就不宜再追問。洪鈞便又談些旅途見聞,以及關於長和捻子的種種傳說。李婆婆一直很有興味地傾聽著,毫無倦容,最後是藹如忍不住打斷她的高興,說洪鈞應該吃飯了。

“啊!”李婆婆歉然失笑“真對不起三爺!我自己從病了以後,吃得極少,也不按頓數吃,竟忘了三爺應該用飯。趕快請到那邊去吧!”

“那邊”就是望海閣。剛到就有潘葦如派來的聽差,接洪鈞去商量公事,直到‮夜午‬時分,方始歸來。

“真是想不到的事,我馬上就要進京了。”

“怎麼?”藹如詫異地問。

原來洪鈞此來,是應潘葦如之約,想請他到京中去做結朝士,聯絡情的工作。只為洪鈞要營救藹如與霞初,這件事便緩了下來。這天活葦如接到京信,知道有人參了他一本,亟待鋪排,故而要求洪鈞,儘快動身。

“那麼哪一天動身呢?”

“後天就有船到天津。”乍逢又別,藹如不免湧起一片離愁。不過,表面不,想了一下問說:“這一趟去,關乎潘大人的前程。三爺,你可有把握,能把這件事鋪排好?”

“我不過傳達一個信息。”洪鈞答說“如今我們蘇州的大老是潘尚書潘祖蔭,吳清卿在他那裡做清客。潘觀察這件事,要託吳清卿轉求潘尚書設法。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自然最好。倘或勞而無功,咎不在我,潘觀察不會怪我的。”

“那好,明天替你餞行。”不過霞初得到消息,堅持她要作東請洪鈞。而且十分至誠,一清早帶著阿翠和一個打雜的,親自到菜場裡採辦魚蔬果,回來洗剝割切,大部分親自動手。她跟廚子說:“不是我放著你這麼好的手藝不請教,自己要來獻醜;只是表表我的心。”賓主一共四人,洪鈞與霞初以外,藹如是半主半客;潘司事是半客半主,因而他反倒幫著霞初向藹如勸酒。而敬到藹如,必定找個說法拉著洪鈞同飲。這一來無形中涇渭分明,成了兩對。小王媽冷眼旁觀,到這時方始恍然大悟,霞初與潘司事的情已很不淺了。

當然,潘司事這樣不避形跡,藹如亦已覺察到了。她心裡在想,他本來不是望海閣中的常客,最近是因為洪鈞常來,伴在一起,等於做個“鑲邊”客人。洪鈞一高煙臺,他單獨來訪,便得自己花錢。在海關上所得幾何?而況還要積錢為霞初還債,有限的幾文薪水,何能擲在此?倒要想個妥當的計較才好。

因為如此,在席面上反倒不大注意洪鈞的動靜;而洪鈞卻是視線線繞,總不離她的左右,見她神情落寞,不免不安。

“你也動動筷子嘛!”他終於忍不住說了“這樣不言不語,又不吃東西,是為的什麼?”

“還不是離思別愁!”潘司事打趣著說“如今有了海船,信件來往也方便得很。藹如,你不要難過。”藹如笑笑不響,舉著夾了一個丸子,放在碟子裡夾成兩半,一半夾給洪鈞。

這是什麼意思?洪鈞在想;他要清楚了其中的涵義,才能決定吃還是不吃。

“你也吃啊!”藹如央求似地說“我一個吃不下,幫我吃半個。”於是兩人分著吃完一個丸,而洪鈞心裡總有些嘀咕;覺得她神情詭異莫測,非拿它明白不可。

藹如卻全然沒有覺察到他的心境。她的全副心思都在為潘司事著想,反覆思考,總覺得以勸他此後少來為妙。

想定了對潘司事說:“三爺以前在蘇州來信,都是由你這裡轉。我想以後也還是要麻煩你,有信要勞你的駕來一趟。”

“當然、當然!那還用說嗎?”顯然的,潘司事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只以為經常來往,順便帶封信,又何勞特地囑咐?

見此光景,藹如只好再作暗示“潘老爺很忙,來一趟不容易。”她看一看小王媽又說:“我先謝謝你費心。”這就不但潘司事自己,連洪鈞和霞初都知道她的話不是無因而發的了。

席間當然不便細談,潘司事只唯唯地答應著。席罷閒坐,一碗新沏的茶還未喝完,霞初催著他說:“你不是要替三爺押行李上船嗎?可以動身了!”

“船不是要十二點才開嗎?這會才八點多鐘,早得很。”藹如說道:“再坐一會兒。”潘司事懂霞初的意思,這三個多鐘頭,無異千金宵;自己一走,便好讓藹如與洪鈞單獨在一起盤桓。因而仍舊站起身來答說:“早點妥當了,大家心安。”接著又向洪鈞說道:“我就在船上等;不回來接你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