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二爺斷不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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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兄臺臺甫上下,仙鄉何處?”漢子面生赧“在下浙江台州府人士,賤名不足一提。”

“難怪,在家千好,出門一時難,更何況家鄉遠在千里之外,”此人尚有廉恥之心,祝枝山也不強求,指著漢子手中畫軸,撫髯笑道:“可否借敝人一觀?”

“先生請。”漢子喜不自,匆忙展開畫軸,但見畫中是一幢小樓軒窗,透窗望去,一位白衣女子正自垂眸簫,其所處樓閣也不知建在何處,周遭雲氣縹緲,殿宇隱現。

祝枝山看著畫作不一呆,江南之地人文薈萃,其中不乏書畫大家,吳中更有沈周老先生開宗立派,自創一代新風,好友唐寅、文璧皆是其門下者,他雖不善畫作,鑑賞能力卻可稱不凡,這畫師顯然也用盡心力。

但筆下凝練之氣不足,畫中景物略浮於表,不過畫師似乎也志不在此,殿宇樓閣彷彿只是箇中點綴,仙氣繚繞只為襯托人物飄逸出塵,畫中女子秀眉鳳目,栩栩如生,娟好容顏之下,透著一股子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恬淡,祝枝山目光在女子身上駐留良久,天上若真有瑤池仙子,怕也不外如是吧。

“畫是不錯,只是欠了幾分意蘊,畫中人…”祝枝山搖搖頭,趕走腦中的胡思亂想,徐徐道:“顯是用了心血的,但也正是過於著力,使得整畫少了幾分揮灑恣意,這字麼…”畫作一側題了幾行行書,祝枝山一掃落款,驚訝道:“此畫是倪文僖公所作?”

“正是,”終於見了一個識貨的,大漢喜上眉梢,連聲道:“文僖公素少作畫,更難提有作傳世,七年前倪文毅公仙逝,身後無嗣,此畫遂入坊間,恰逢在下入京辦事,幸而得之,先生也曉倪氏父子皆是浙人,在下仰慕已久,得此畫只嘆有緣,若非…唉,斷不會轉手於人。”

“確是難得。”祝枝山點頭,倪謙諡號文僖,倪嶽諡號文毅,父子二人皆有才名,為官翰林,同修《英宗實錄》,俱官至尚書,更難得的是二人死後又都諡文,在大明朝不說絕後,也算空前。

“此畫要價多少?”祝枝山已經動了心思。

“老爺您又要亂花銀子?”來興心底一顫。漢子先是一喜,隨即面糾結,遲疑再三,才支吾道:“五…哦不,三十兩。”

“什麼?你怎不去搶!”來興跳腳喊道:“你知道唐伯虎唐老爺的一幅畫才多少銀子!你這亂塗亂抹的鬼畫符又不是甚古畫,也敢要三十兩!”漢子被來興教訓得面紅耳赤,訕訕垂首,祝枝山斥退來興,哂然道:“選書購畫也講緣法,若是入了眼緣,便是千金又有何惜…”漢子心底又萌生希望,連連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

“只是這畫麼,似乎並非全品。”漢子一怔,祝枝山指著畫旁題字,緩緩道:金縷裁衣,更繫霓裳,內家妝束。蛾眉淡掃,高綰煙鬟凝綠。隔窗遙見,倚東風,海棠足。還堪恨,被遮羅襪。凌波步,蓮雙蹙。”祝枝山撫掌道:“妙啊,與畫中人可謂相得益彰,緣何這首《漢宮》僅有上闕,當有另作相和,若是兩作俱在,當也值得三十兩紋銀。”

“老爺!”來興兒嗓子都嘶破了,漢子卻一臉茫“在下購畫時僅有此作,未見其他。”

“可惜了…”祝枝山眼神又在白衣女玉容處戀棧片刻,將畫奉還“祝某當是與此畫無緣。”

“先生,這價錢還可商量…”漢子焦灼道,難得碰見一個識貨且有意之人,若是錯過,少不得自個兒就要落街頭了。

“祝先生,哈哈,不想恁快我二人又再相逢,真是有緣。”明明是追著跑出來的丁壽睜眼說白話,還自來地執手把臂,甚是親切。

“不知丁大人還有何見教?”縱然祝枝山情豁達,對廠衛中人還是敬而遠之,身退後一步,拱手作揖。

丁壽好似沒受到人家這份疏離,哈哈一笑道:“其實也無甚大事,昔丁某與唐六如曾有一面之緣,彼此相見恨晚,還有幸蒙伯虎兄相贈摺扇一把,早聞祝先生與六如居士相莫逆,適才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哦?”祝枝山將信將疑,唐子畏送人摺扇,定是親自揮染扇頭,伯虎幾時這般大方了,還與錦衣衛扯上了關係,儘管心中疑惑,祝枝山還是謙辭道:“緹帥言重,允明愧不敢當。”

“早聞祝先生才子之名,既能與伯虎兄並稱,當也於畫藝,丁某有一不情之請,求先生作一美人圖,不知先生可否成全?”江南四大才子名頭響亮,可丁二爺好歹穿越過來七八年了,早沒了收集人物卡的興致,怎麼安撫好小皇帝,才是他所關心的實際問題。

“教緹帥見笑,敝人才薄質陋,非如伯虎、徵明等人之全才,於繪畫一途,實羞於啟齒。”

“當真?”丁壽有些不信,畢竟祝枝山偌大名頭。

“千真萬確,絕非推托之詞。”

“那便罷了。”丁壽意興闌珊,祝枝山說得如此肯定,當不會有假,若真把這位大鬍子引薦到御駕之前,他萬一真個瘋將鳳凰畫成小雞…小皇帝估計會立馬翻臉。

“丁大哥,你今究竟還陪不陪我?”追出來的顧采薇黛眉輕顰,顯是有了慍氣。

“陪啊,自然要陪。”丁壽擠出一副笑臉,轉首打了個招呼:“那個祝先生,回見。”既然沒了利用價值,丁壽也懶得那些繁文縟禮,隨口招呼一聲就要走人,祝枝山瞥了一旁局蹐不安的漢子一眼,忽地促狹之心頓起“緹帥若要美人圖,其實也未必去尋畫師。”

“美人圖?丁大哥你要哪個作甚?”顧女俠眉心川字紋愈發深了“就是,有個活生香的美人陪在身邊,我要那死物作甚!”

“就會胡說。”丁壽臨場機變,顧女俠隨即回嗔為喜。

“緹帥莫要言之過早,這畫中人可惟妙惟肖,確如活了一般…”祝枝山取過畫軸,風展開。

“如活的就說明還是死的,丁某才不會…”丁壽不以為然,但當他目光與畫像接觸的瞬間,登時怔住了,隨即上前搶過畫軸,急聲道:“此畫哪裡來的?!”

“丁大哥!”顧采薇再次跺腳。

“薇兒,你先等等。”丁壽隨口應付一句,立時追問道:“這畫是你的?你從哪裡得來?你又是哪個?做什麼的?”漢子被丁壽一連數問迫得茫然無措,祝枝山一旁笑道:“貨賣識家,這位丁大人乃是當朝錦衣衛都指揮使,只消中他的意,價錢多少隻是區區小事,緹帥,此話可是?”

“不錯,你開價吧。”丁壽點頭。重皮相而輕畫意,果然只是附庸風雅之徒,祝枝山心頭暗笑,誰料漢子聽了丁壽身份,卻是面一肅,叉手行了一禮。丁壽眉頭一皺,訝然道:“你是軍中之人?”這幾丁壽沒少在神機營中廝混,對軍中禮節習以為常,看這漢子行禮姿勢嫻自然,當是老於行伍。

“標下臺州衛指揮使陳良,見過上官。”這下輪到祝枝山驚詫了,沒想到這個纏住自己在街頭賣畫的窮漢竟然是堂堂三品武職。丁壽沒有糾結一衛指揮因何淪落街頭,只是追問道:“這畫究竟怎麼回事?”陳良不曉得這副簫仕女圖緣何引得錦衣緹帥如此在意,只是原原本本將此畫來歷講了一遍,與對祝枝山所說並無二致。倪謙?那便對上了。

丁壽凝睇畫中女子,角微微揚起,納蘭宮主,你我還真是有緣吶。丁壽舉目問道:“要多少?”陳良憂心地望了望祝枝山,躊躇道:“大人,據這位祝先生所說,此畫只是殘品,還有半闕另作…”

“那幅畫我知道在哪兒,不須你心,只說這幅要價幾何?”丁壽揚起手中畫軸。

“這畫我要了。”旁邊突兀伸出一隻瑩白玉掌,一把將畫從他手中走。

“薇兒別鬧…是你?”清音嬌柔,丁壽只道小顧又來添亂,待定睛細看,奪畫的竟是酒樓中與他手的少年。

“果然畫的是個大美人,”少年俏皮地挑了挑眼角“你的小美人適才走了,瞧她樣子,似乎不太高興。”丁壽環視,果然不見顧采薇蹤影,不由暗暗叫苦。

“你還不去追?”少年抿輕笑,怎麼看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有什麼可追的,”二爺輕振衣袖,出一副渾不在意的笑容“女孩兒家鬧脾氣常有的事,回頭睡她一覺就好了…”

“什麼?!”少年與祝枝山異口同聲驚問。

“回頭她睡一覺就好了,此話有何不適?”丁壽莫名其妙。

“無事。”祝枝山訕笑著掏掏耳朵,暗自羞慚,虧自己也是聖人門徒,怎地想法那般齷齪。

丁壽暗道好險,不小心將心底話說了出來,難道自己聽岔了,少年羞紅著臉低啐了一聲,轉臉傲然道:“這畫我要了。”

“小哥哥,如果沒記錯,這畫是你才從我手裡奪去的。”

“是啊,不過本公子也聽得,此畫並不是你的。

而是這位仁兄沿街兜售的,本公子花錢買,總不犯王法吧?”少年一指陳良,眾人目光齊刷刷向他看去,陳指揮慌張地退了一步。

“陳將軍,你怎麼說?”丁壽嘿嘿冷笑。陳良緊張地著手掌“按說丁大人喜歡,標下本應奉送,只是如今手頭確有難處,此畫…”

“別說了。直說多少銀子?”丁壽不耐煩道。

“三…五十兩。”陳良才伸出三手指,瞥見祝枝山正衝他擠眼睛,忽然福至心靈,又補上兩

“究竟三十兩還是五十兩?”丁壽不喜,這人忒不乾脆。

“五十兩,我要了。銘鈺,拿銀票。”少年篤定道。

“多了!”另一少年粉臉都青了,府中銀子又不是大風颳來的,可經不住這般折騰。

“你懂什麼!”少年輕斥同伴一句,眼角餘光向丁壽身上一瞄,得意一笑,不蒸饅頭爭口氣,今就是要打壓一下這狂徒的囂張氣焰。赤的挑釁啊,就是畫的是頭母豬,二爺也斷不相讓“我出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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