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兩雄爭經吾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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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慘嗥起處,只見兩個大漢震飛出兩丈開外,噴出一口鮮血,氣絕而死。

裘飛鶚暗暗心驚道:“此人真個心狠手辣,將來如果遇上,定要好好提防他。”只見徐汝綸掌斃兩人後,略不顧視,長身而起,如一縷淡煙般,望西疾掠而去。

裘飛鶚一躍而下,展出上乘輕功身法,向西撲去,蓋因他隱身樹上轉念自己如此畏首畏尾,往後豈不是寸步難行,既來之,則安之,何不瞧一個究竟,是以他又躍下趕奔獅子崖。

口口口口口口茅山山區,萬山谷中,有——處石峰,峭壁峻拔,嶙峋嵯峨,南、北、西三方危崖百丈,猿猱難升,只有東方凸出一石坪,其上為崖石合蓋,有如一張獅口,石坪入去,是一座天生天府石,這石坪就在獅口內,遠遠望去,神肖一隻臥獅,故名獅子巖。

環繞獅子巖群峰篁竹萬竿,翠綠籠蔭,微風起處,嘯一片,身入其中,如入詩境,使人煩慮盡去。

蒼穹寒星明滅,鉤月出雲層,朦朦光華散佈群峰谷枝間,直似霧境靈山。

這時獅子岩石坪下,立著-個肥胖高大的僧人,寬大灰白僧袍,在西風中飄動起舞獵獵出聲。

這僧人頭大頸短,眼睛成一條線,啟闔之間,出冷電青光,一張大嘴嘻嘻裂開,與笑口常開的彌勒古佛,一般無二。

環繞其身旁尚立著四個中年僧人,低眉合什著,一動不動。

已是二鼓將盡,忽由崖底篁竹叢中掠出一條輕捷人影,兩肩微振,-鶴沖天而起五六丈高下,眼見真氣將濁時,一手飛拍在巖壁上,身形又起,極見乾淨利落,濁氣俱無。

石坪距崖底二三十丈高下,那人幾個長身,動作之快,無以復加,幾疑是一口氣沖霄而上,眨眼,已翻上坪上,眼睨著肥胖僧人,笑道:“郝某隻身赴約,大師竟如此排場,不嫌小家子氣嗎?”那僧人呵呵大笑道:“我笑尊者身旁四大羅漢向來不離,谷主又不是不知,既然谷主厭惡,命他們離去就是。”說著手掌微微一擺,四個中年僧人同時點足飛起,平平開,又同時落地,分立在四角,仍然垂眉合什,一動不動。

飛花谷主郝塵見狀,微微一笑。

這時笑尊者又是呵呵笑道:“谷主,一年前所定之約言,你還記得嗎?”那笑聲竟令人魂散魄飛,心神皆顫。

郝塵表面鎮靜如恆,其實心中冷笑道:“你這禿賊敢在郝某面前施展懾魂魔笑功夫,哼哼,稍時若不叫你粉身碎,骨,你也不知郝某利害。”他仍是一付和顏悅答道:“郝某那有不記得之理,一年來,郝某也年長了一歲,雖非一師所授,但花開九蕊,一枝九葉,脈脈相生,何苦動那意氣之爭,履約前來,意與大師共享,互相切磋,總比各自摸索為好。”笑尊者面容一變,雙目悠出冷電神光,突又一斂,呵呵笑道:“谷主,難得你也勘破痴,貧僧身入佛門,至今尚未能泯除嗔勝之念,自愧不如谷主遠甚,不過第九篇經文是三頁,貧僧到手其二,驪珠既得,谷主那一頁雖有若無,谷主既不如約,又想共享,貧僧未免太吃虧了。看來,谷主武林高人,如食言寡信,今後武林中尚有你說話的份嗎?”郝塵哈哈一笑道:“我郝塵尚不能算武林高人,但最重信義,一諾千金,其實郝某前說不過保全大師的顏面,說來可笑,大師佛行高深,涵養功夫竟然不濟至此。”笑尊者眯著的眼縫,閃出一線困惑光芒,面上仍是笑嘻嘻道:“什麼?這話令貧憎有點不解,貧僧還有什麼把柄抓在你的手中?”郝塵淡淡一笑道:“大師總記得一年前,我們所訂的諾言是什麼?”笑尊者想了一想,道:“第九篇經文共分三章,人手各一,上下兩章如同廢紙,如能得中,驪珠可索,得之者可發號施令,可命對方追索其他散失各篇,手中一章,也讓與施令該方研磨。”

“一句不錯。”

“那麼貧僧得手兩篇經文,谷主不依諾言還則罷了,怎可說是保全貧僧顏面。”郝塵冷冷道:“郝某也到手兩章,這話又當何論?”

“什麼?”笑尊者不再笑了,似乎一怔,出驚愕之,道:“顯然你手中這九篇第二章是假的。”

“難道你手中持有的又是真的?”郝塵哈哈大笑道:“飛花谷在江湖中惡名久著,不容郝某有所辯護,但大師持修嚴謹,公正慈悲之名,武林之中有口稱誦,然而大師行事為人,出身來歷,僅郝某等有限數人知悉,其中郝某最為清楚,大師無論在機詐譎智那一方面,較郝某並不稍遜,只不過一個陽剛,一個陰柔而已…”笑尊者這時又恢復了數十年如一的笑口常開神,兩耳靜聽郝坐說下去。

“大師行事之毒絕,嘿嘿,我郝塵不是深悉大師為人,亦當甘拜下風,自從一年前與大師訂下諾言後,就各行其事,追查第九篇第二章落在何處,大師探悉第二章落在青城杜光延手中,就藉機示惠,誘他上鉤,並傳授你那卓著盛名的‘震山禪掌’護身三招,對於那章經文隻字不提,其後三度現身,使杜光延忠心欽敬…

笑尊者仍然笑嘻嘻說道:“你居然知道得這麼清楚,難得之極。”郝塵淡淡一笑,接道:“杜光延無城府,豪坦直,對大師恭敬備至,與其說是對大師假慈悲領教,毋寧說是為大師一身絕藝所驚,字裡語間透出有投在門下之意,大師遲疑再三,才說自己行蹤無定,雲遊天下尋覓一本內家秘笈,只怕無暇授徒,再則又不願他背師重投,但又愛上杜光延資質,深深為難。

杜光延猛觸靈機,說是身旁有篇經頁,似是內功拳經,可又疑奧難懂,獻與本門師長,均是搖頭不知,故自己什襲珍藏,不知是否大師所需的東西否,立時取出。

大師接過手中,端詳久之,哈哈大笑道:“這篇東西,不是老衲所需之物,但確為上乘武功秘笈,可惜殘缺不全,不過普天之下,也只有老衲懂得,這樣吧,老衲目前需至雲貴一遊,杜賢侄在某趕至茅山獅子崖,也就是五天前落時分趕到獅子巖,又嚴囑不宜洩漏。”飛花谷主郝塵似乎說話說得口也幹了,從身旁取出一隻皮袋,拔開子,咕嚕咕嚕喝了兩口,酒冽清香,隨風飄出老遠。

這時風清竹播,月白浸綠,在獅子崖不遠領峰,一條矯捷身影一閃,升竹稍,處身順風,石坪上兩人口齒聽得極為清楚,只是石坪上距竹稍二十餘丈,兩人形象甚是模糊,僅瞧出輪廓而已,這人是誰,正是那裘飛鶚。

郝塵飲了兩口酒,復又好,懸在際,又笑道:“杜光延太過心急,一月前就動身向矛山而來,但途中太喜歡管閒事,是以今天才至,郝某早知他會命喪大師之手,故飛花谷手下略無阻攔,果然大師一讀杜光延那章經文後,即出震山禪掌,杜光延雖閃身得快,仍被陰陽羅漢剜去一目,跟著大師印了一掌,棄擲獅子崖後,哈哈,可惜杜光延被郝某接住,任他逃出山外。”笑尊者嘻嘻說道:“谷主,且莫說那杜光延,你即知道這麼清楚,為何不在杜光延身旁事先竊去,如今事成既定之局,谷主,你大失所算了!”郝塵搖頭笑道:“可惜大師心機白用了,你命下三匪徒在江都客棧中,用薰香使杜光延沉沉入睡,換去經文,再請兩名淮南武師鷹爪神劍諸葛豪除去匪徒,經文由其手中送到獅子山崖,以為郝某與諸葛豪私頗篤,再也不會疑心到他,殊不料郝某已計,那篇東西已在郝某手上,諸葛豪也不會來了,而杜光延持來的乃是膺品,所以郝某說合則兩利的話。”笑尊者哈哈大笑道:“谷主緊綴著諸葛豪父女時,貧僧一路相隨在後。那篇經文在谷主未下手時,貧僧已捷足先登了,以偽換真了。”郝塵心中大驚,面保持平靜,眼珠一轉,計上心懷,亦朗大笑,道:“果然大師心智超人一等,連郝某也落了下風,佩服佩服,不過郝某有點懷疑大師所說非真?不如我們拿出身畔兩章經文,互換詳視,如大師所說不假,郝某相率飛花谷弟子聽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裘飛鶚盤在竹稍上,耳聽坪上兩人說話,雖到稍晚,仍能獲悉箇中大概,這時窮極目力瞧瞧笑尊者是否贊同此舉,然而除了互相換看經文後,別無他途可循,何以分辨假。

只見坪上郝塵先取出一個紙卷,凝視著笑尊者。

笑尊者點點頭,亦取出一個紙卷,互相換在手中,因為笑尊者成竹在,認定郝塵奪自諸葛豪的那章經文是假,並不扯開,只望著郝塵動作。

郝塵心中大急,緩緩扯開紙卷,沉聲道:“大師為何不看?”笑尊者搖搖頭。

郝塵道:“那麼郝某也不必費心了!”笑尊者哈哈大笑道:“既然谷主這麼堅持,貧僧只好從命了。”他也將紙卷緩緩扯開。

飛花谷主郝塵趁著笑尊者不注意“神龍昇天”一拔而起,身形一側,既穿出石坪外,捷逾閃電,口中發出一聲短嘯。

笑尊者不一怔,目光一瞥立在坪角四個中年護法僧人,只見四僧僵在那裡,目中神光黯然若灰,顯然已遭了飛花谷毒手。

這時他不再笑了,張口猛喝-聲,正待飛身追撲花谷主,猛石坪微微搖動,心不妙,顧不得再趕郝塵,返身向石竄去。

同時,飛花谷主郝塵凌空掉頭往萬竿翠篁中落下,有如隕星飛瀉,身形尚距叢竹一二丈高下,突由篁梢刷拉飛出一人,著郝塵墜下的身形掠去,迅如電光石火的將郝塵手中那捲經頁奪去,一式“臥看巧雲”半空仰面一個倒竄,被他翻出五六丈外,沒入萬竹叢中不見。

這郝塵萬料不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被奪去經頁後,身形飛墜更遠,一沾竹梢,即點足借力騰起向那人落下之處撲去。

裘飛鶚看出那奪郝塵手中紙卷的人,極似那黑衣秀士徐汝綸,心中茫然不解道:“那黑衣秀士徐汝綸不也是飛花谷手下嗎?怎麼…”他實在想不出理由來,他自認眼力不差,除了黑衣秀士沒有別人,否則,那又是誰呢?

他心正不解之際,耳聽驚天霹靂幾聲大響,震耳聾,只見獅子崖整座石坪被炸燬,石崩如雨,漩飛出,火光連連外閃,宛似天崩地裂,方圓周近土地連連顫動。

他雖盤在竹梢,只覺得一陣傾斜,身不由主地往下直落,忽後被擊一下重的,如中萬斤鋼錘,眼中金花亂湧,叭嗒墜在地上,昏死過去。

且說郝塵飛撲那人,奪回經文,身形投入竹林中,只見那人遠在七八丈外,作之字形穿飛,他暗中咬牙罵道:“我若叫你逃去,豈不是終打雁,被雁啄了眼去。”身形捷如狸奴,左閃右晃追去,耳中聽得震山撼嶽炸音,也不回面顧視。只以竹枝紛歧,再快的身法也無法得逞,與那人相距還是七八丈。

月華透進竹林,映著那人後影,郝塵越瞧越似黑衣秀士徐汝綸,最後認定了必是黑衣秀士,猛身軀幾乎戰顫。目光含著怨毒,暗罵道:“原來是你,我認錯人啦!”心中更急,身形撲出,兩手推出一股強勁凌厲的掌力,當前堵住身形的竹子,應掌而斷,人也飛而去。

這一來,阻礙減卻不少,眼看就要追近那人,突然那人哈哈一笑,凌空拔起,嗖地一聲,即隱入竹葉叢中不見。

郝塵知再迫也是徒然,定住身形,獰聲罵道:“徐汝綸,我郝塵待你不薄,後撞上,我不叫你身受‘蝕骨化血’之苦,難消此恨!”忽從耳畔響起一人話聲:“谷主…”郝塵心頭大震,猛一回頭,只見黑衣秀士徐汝綸垂手立在自己身後,不張大眼道:“怎麼,我方才迫的那人不是你嗎?”突又覺得自己問的不妥,旋又改口問道:“賢弟你從何來?愚兄怎樣不曾發覺你相隨在後呢?”這分明心疑方才那人就是他,他一騰上竹葉叢中,復又掠在自己身後,時間也差不多。

徐汝綸微笑道:“小的與少谷主等在崖下,等候谷主發出信號,即燃著引信,等候良久,才聽得谷主發出嘯聲,少谷主搶手將引信燃著,小弟忽見谷主飛下時,被一人搶去手中經頁,谷主隨後迫去,小弟看出那人身形快速絕倫,顯然是一武林高手,放心不下,是以跟著尋來。”郝塵到大為惶,徐汝綸既與其子在一處,想必不是虛假,那麼這人又是誰呢?”跟著又竄來幾人,郝塵瞧出那是愛子與幾個得力手下。

其子問道:“爹,您抓到那人沒有,徐叔父引信也沒燃著,就趕來了。”郝塵心中踏實相信那人不是徐汝綸,面上不由泛上一付懊喪之,搖了搖頭。

徐妝綸哈哈大笑道:“谷主,你當真認作笑尊者在你手中的經頁是真的嗎?還不是與谷主一樣,不過汝虞我詐而已!”郝塵朗聲一笑道:“我真是當局者,想不及此,那笑賊禿死了嗎?”郝子搖搖頭。

飛花谷主郝塵喝了一聲:“走!”眾人飛雲電疾地奔馳離去。

口口口口口口裘飛鶚不知過了多久,才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酸脹裂,掙扎爬起,眼前情景大變,獅子崖已炸成一叢亂石,滿目瘡痍,篁竹多處東倒西歪,鉤月高懸穹蒼,朦朦蟾輝映照之下,淒涼已極。

他逡巡走出竹林,空氣尚瀰漫著一股硝磺氣味,斷巖殘石中不時發現血跡淋漓的零星肢體,慘不忍睹。

他心中暗道:“這飛花谷主郝塵主意好毒,不知道笑尊者遭了毒手沒有,那人從郝塵手中奪去經頁,不知得了手未?”他下意識地笑了笑,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惡人不管心計用得如何惡絕,到頭還不是一場空。

他知道今晚的經歷,必然與常彤口中所說的“玄玄經”大有關連,自覺常彤所託之責任艱鉅,於是他憂鬱的眼神更加沉重了,長嘆一口氣,拔足走去。

月朗長空,秋風瑟寒,一襲青衫,半肩行囊,人影飄飛,愈行愈遠,漸至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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