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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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宗聽他敘述至此,不鼓掌大叫道:“罵得好,罵得好,罵得實在痛快。”蘇崑生卻掉著眼淚道:“可是這一罵之後,她自己也知道闖了大禍,為了怕受辱,自己一頭撞死了。”朝宗知道妥娘在痛罵之後,必將不免,但是聽說她一頭撞死了,不
也啊了一聲,垂下了淚來。
默然片刻後,朝宗才問道:“後來呢!”
“妥娘開始罵人時,趙之龍就要叫人把她抱下來,可是那兩個滿清的將軍卻是十分地欣賞她的口才,不讓人抓她,讓她罵下去,她撞死後,還著令厚葬。”侯朝宗道:“忠烈之氣,亙古長存,忠臣烈士,連敵人也會尊敬的。”
“可不是嗎?有一位將軍說得更好,如果明朝的臣子們也能像這個女子,中原天下,那有我們的分…”朝宗不覺默然,等了一下才問道:“那些人聽了不知作何想呢!”
“錢老兒還算有點良知,當時下了眼淚,回去後就稱病不出門.但是趙之龍嬉皮笑臉,不以為意,還厚著臉皮說:‘聞大事即知天命,天意要明室覆亡,大清興起而代,逆天則不祥,這又豈是一個小女子所能懂的。’”朝宗憤然道:“無恥,他怎麼說得出這話的。”
“他連賣國求榮的事都做了,還有什麼說不出的,而且他這一套還真有用,現在不仍然是高踞富貴嗎?”朝宗又沒話說了,他的心中十分的矛盾,因為他也知道,明室的氣數已盡,民心見背,要想再捧著一個朱家的於弟來光復明室,那是不可能的了。那麼,他又將怎麼辦呢?
內心充滿了惶恐,又問道:“還有一些人呢,他們又上那兒去了。”
“陳子龍老爺和夏允彝老爺在松江起義舉兵,吳次尾相公也去刺池州揭竿起義,號召了不少門生故舊,真想不到一個文人,居然有勇氣拿起刀槍打仗了。”朝宗輕嘆一聲道:“螳臂擋車而已。”蘇崑生也嘆道:“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了,雖然一度收復了東建德幾個城縣,最後還是失敗被殺了。”朝宗只是點點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蘇崑生道:“夏老爺他們在松江的舉義也失敗了,夏老爺自殺了,陳子龍入山做了和尚。”朝宗默然垂淚,他的心已經受到了太多的創傷,這些故人的噩耗引不起太多的悲傷了呢。
蘇崑生又道:“夏老爺在就義前寫了一首絕命詞,我已抄了來,那真是一篇好文章。”他掏出一張紙條,朝宗接去看了輕念道:“少受父訓,長荷國恩,以身殉國,無愧忠貞,南都既覆,猶望中興,中興望增,何怨長存,人誰無死?不泯者心,修身俟命,敬勵後人。”朝宗看完後才輕嘆道:“他幸虧有這後面兩句,才算沒有白死,否則這一死就太沒價值了。”
“侯相公,老漢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長荷國恩,以身殉國是理所當然,可是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老百姓!他們心中又作何想法,他們在明室統治下,受到的卻是苛政暴斂、權臣的壓榨,臣貪官的剝削,朝廷對他們何嘗有恩?”蘇崑生也不知如何說了,他跟朝宗相逢於亂軍之中,耳聽目見,都是民怨之聲,因此他是真正瞭解到朝宗這分
慨的。
朝宗一嘆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這才是千古不破的真理,一個失去民心的朝廷是挽救不了的,這些讀書人的思想中,忠君的觀念太深,所以他們所從事的努力是白費的,以國家的立場而言,他們更是罪人。”
“侯相公,這是怎麼個說法呢?”侯朝宗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這種思想未必會為一般人所接受,說了出來,你也不會明白,反而容易賈禍,你說說,還有別的人怎麼樣了。”蘇崑生道:“黃太仲黃相公追隨魯王,浮海到舟山去了,陳定生相公不太清楚,據說是回到家鄉去了。”朝宗道:“太沖的才華不在用兵,他應該在他所長上努力的,他善治史,該把這一個時代所發生的一切,忠實地記下來,為後世的殷鑑。”
“這還有什麼用呢,歷代興亡,所記下來的教訓已經夠多了,可是後人照樣還是踏上了前人的錯誤。”朝宗也被他駁得沒話說了,的確,失民恆亡,君上於逸戲,天下必將大亂,歷史上的教訓不能說少,但是那些做皇帝的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改變,眼前的明室之覆,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兩人又默然片刻,朝宗問道:“馬士英跟阮大鬍子的下場呢,他們該不會有好子過吧!”蘇崑生興奮著道:“侯相公,這兩個大混蛋都沒好下場,兵臨城破之後,他們先後都投降了,可是滿州人想拿他們來討好百姓,馬士英先在福建延平被砍了頭,阮大鬍子也在仙霞嶺被戮死,家產抄沒,
妾入官。”朝宗苦笑一聲道:“這是禍國者的下場,但是卻並不令人高興。”
“這兩個該死的東西,誰不想咬他們一塊,他們死了,怎麼不令人高興呢?”
“不錯,這兩個人是罪該萬死,他們的死,固是大快人心,但他們不死於明室當政,卻死於清人之手,結果就不同了,這越見明室之昏庸,也使民心仇清之念減弱,有什麼好高興的呢?”蘇崑生一呆道:“是的,侯相公,你的見解是比老漢高明,老漢初聽到兩個賊子的下場,還著實歡喜了一陣,現在想想,倒又難過了,他們若是早一點死,使人心大快,倒也不會有後來的禍國之行了。”
“那些事都不必談了,香君她們沒消息嗎?”
“沒有,只知道她跟卞玉京在一起,但是這兩個人再也不見了,官府也在找她們的下落呢!”
“官府找她們幹嗎!”
“滿清人也想點綴太平,要恢復秦淮舊觀,著命舊院中各樂戶回到了舊處,繼續開業的。”
“香君不是報了死亡出籍了嗎?”
“大家也只是聽說她死了,貞娘接著就代嫁,事情就這麼糊糊塗塗的過去了,她們的籍名都沒除掉,妥娘死後,葬在棲霞山,有人曾經見過香君去弔祭,可是後來就沒見到她了,因此又有人知道她沒死。”
“這麼說她還在人間了?”
“多半是吧,但是他們一定怕官府找到她們,追到秦淮來落籍,所以再也不敢出頭了的。”朝宗不為難了道:“她若是躲了起來,這茫茫人海,上那兒去找她呢?”蘇崑生道:“這隻有慢慢地找吧。”慢慢地找.只是一句安
的言詞,但也確是實情,除了慢慢地找外,還又有什麼法子呢?
朝宗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要找到香君太難了,除非是讓她自己找了來。
要她自己找了來,必須要讓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金陵,而且住在什麼地方。
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朝宗卻是個聰明的人,他有自己的辦法,他要使自己再度成名。
“一學成名天下揚。”一個讀書人最隹的成名的方法便是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