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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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從沒注意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客廳,有一座會發出輕微擺晃聲的鐘擺,在每個人都凝神揣思、沉默對峙時,嘰嘎聲便十分明顯,甚至擾人。

駱進添火爆地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朝地上一摜,往椅背大剌剌一攤,咬牙道:“我培養了你幾年?你竟為這件意外和我槓上,和姓岑的傢伙一個鼻孔出氣!你得搞清楚,我駱進添可以頂到現在,還會怕你們這些雕蟲小技?”他面不改,聲調一致,“駱叔,別生氣,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駱進添怒,低咆著,“當年你母親拿刀著我要我把你從牢里出來,我能怎辦?我苦口婆心解釋,請了大律師幫你減刑成三年已經夠輕了,我也沒虧待你們匡家,該你的好處我全都給了你母親,她什麼都不要,說匡家該還我的已經還夠了,硬著我要公道,讓你平安無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我可不是開法院的!”家僕遞了巾過來,他往頸脖子一抹,怒眼突張,“她本是不想活的,拿了把刀就朝我衝過來,難不成我擋都不擋,讓她白捅啊?”

“你該告訴我的。”他把玩著青瓷杯,“就算是意外,也不能瞞我。身為人子,難道不該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駱進添面轉陰冷,傾身向前,“匡政-,你知道你和你父親都有什麼病嗎?太婆婆媽媽了,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你不該怪我,當年,如果你肯聽我的話,讓底下人一肩扛,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更不會讓你媽到這裡找死,我對你可說是仁至義盡,你現在倒反咬我啦?”他抿抿嘴,眉不皺一下。

“不過是一個道歉,有這麼難嗎?看來,我們是沒有集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駱進添,“欠駱家的,我已經還清了,駱家該表示的,也不能少。”駱進添冷笑,昂首起身,矮了匡政一個頭,氣勢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香道歉是不難,不過,匡政-,你別忘了,我駱進添最恨的就是別人威脅我,你想得太簡單了。”

“好吧!”他點點頭,“我也不喜歡威脅人,這一生,我們一直都在接受不喜歡的事,您拒絕,我不強求,那就法院見吧!或許您喜歡這一種。”駱進添縱聲蔑笑,“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能有多狠?”

“駱叔,您想動我,是輕而易舉,我並不期盼全身而退,但是隻要我回不去了,那些掏空兼做假帳的資料,就會公諸於世。”駱進添鼻子湊到他下巴跟前,笑道:“你認為,一個程天聆,夠不夠跟你換回那些我丟掉的帳目資料?還是,你想告訴我,你和她沒關係,就算我讓底下人動了她,你也無所謂?”他渾身一僵,那原本平靜無波的容顏,在短短一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湧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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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著小腿,木著臉,前方那團火焰不出她幾個字,憤恨地踹翻了一張木椅,她看了地上的椅子一眼,又別開臉。

“-不說話就沒事了?”駱家珍欺近她,突又笑咪咪,“我跟-換條件,-答應跟匡政分手,我保證爸爸原諒他,怎麼樣?”

“…”

“不領情?”駱家珍朱一噘,不以為然地,“-以為-單槍匹馬來,就可以讓那兩個男人言歸於好啊?匡政不會-的!以前陳芷珊從不敢管他的事,-以為-有多少份量?”她不可思議地打量那張美人臉,“駱家珍,-哪隻眼晴看到我單槍匹馬來赴會的?我是被你們的人架來的!還有,他們並不是在吵架,他們在談判。”

“呃?”朱圓張。

“架-來?難道爸爸要──”腦袋歪一歪,駱家珍倏地拿出手機,快速撥號,對著手機喊:“爸,你不準動匡政…我不管…你幹嘛把程天聆綁來…你這樣匡政會恨死我…討厭啦!吧嘛跟黑道一樣!”手機一仍,恨恨地踢著椅子出氣。

程天聆啼笑皆非,“小姐,-叫人家來鬧我們的店就不是黑道啦?”

“那不一樣,我可沒叫他們傷人!”振振有辭。

她無奈地看向窗外,忽然招手,“喂,過來看一下。”

“看什麼?”好奇地湊過去。

“瞧!天氣這麼好,豔陽高照,藍天白雲的,-怎麼不好好快樂的過子,老是在想那些得不償失的事呢?-人這麼美,做的事卻跟巫婆一樣,一點都不搭嘎。”她語重心長,搖了搖頭。

“程天聆,-耍我啊!”駱家珍沒好氣地推了她手臂一下,“我去找爸爸!”門一拉,駱家珍驚呼:“匡政!”她從座椅上翻滾在地,爬起來奔到門口,匡政微笑地張開雙臂,對她道:“天聆,我們回家吧!”她撲向前,用盡全力摟住他,在他肩上狠咬一口,“不準再騙我,不準再騙我…”他溼了眼,清清楚楚地領會,懷裡是他必須要守護的珍寶、無法託出去的珍寶,或許,她的出現就是為了堅定他的抉擇──走完平靜,且海闊天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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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懂,結婚就結婚,幹嘛非得在馬來西亞定居呢?把他母親的骨灰送回故居安葬後不就可以回來了?”葉芳芝叨唸了一上午,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女兒的衣物往大行李箱放。

“媽,那是他母親的願望,希望子孫在那裡開枝散葉,好讓他外公家族的人知道他母親當年沒嫁錯人。”她解釋了一上午,翻來覆去答案都一樣,葉芳芝仍然不能釋懷。

“我的願望-就不管啦!”葉芳芝嗔叱。

“我是匡家人了嘛!”她撒嬌地啄吻母親一下。

“沒出息!還沒走出這個門呢,心就向著夫家了。早知道當初不該讓匡政喝下那三道符水,把我女兒拐得真徹底!”她閉嘴笑,怕笑出聲母親翻臉。

“媽,其實很近的,坐個飛機很快就到了,我可以常回來看-,-也可以過來啊!店務都上軌道了,有問題可以問林律師,不用擔心。”

“誰擔心這個了!”葉芳芝看向門口,“有人敲門了,去開門。”門一開,她立刻躍上來人寬肩,興高采烈地喚:“匡政!”葉芳芝無法消受地放下衣物,閃身走出房門,“程天聆,你們才分開四小時,不是四天!”她不以為忤地注視著丈夫,喜笑,“妹妹呢?”

“在樓下,和天佑玩著。”他摟住她。

“-母親好些了嗎?”

“嗯。”她思忖一會道:“我沒告訴她你和駱先生達成的協議,我不想讓她擔心。”

“也好。委屈-了,得跟著我到這麼遠的地方去。”他捧住她的臉,深吻她。

“一點都不委屈,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怎麼算委屈!”能和他相守,安身在何方都不是難題。

“匡政,你真能捨得這裡的一切,不再有心結?”那天,他用那些可以讓駱進添坐牢的資料,以及答應遠離臺灣,不再追究過去、不再和岑卓適有任何牽連的條件,換回了她。她一直不敢相信,他會為了她放棄為母親討回公道的念頭而遠走他鄉。

“在這裡,我只有-和妹妹,沒什麼舍不去的。”這個女人,不顧自己的安危,換取孩子的平安,她眼裡只有他一個,他如何割捨她?

“對了,”她回頭從書櫃屜取出那包紙袋,拿出裡面的文件,“我什麼都不要,以後不準用這些東西打發我和妹妹,聽清楚沒?我只要你,你不在,我和妹妹就會慘兮兮,再多這些東西都沒用。”她面帶薄怨,思緒仍是難平。

“我沒要打發-們,我是以防萬一。”他笑了,她還在擔心。

怕她再次藉題發難,想得到不下數次的保證,他俯首堵住她的,極盡纏綿的吻她,“天聆,別怕,我會一直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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