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失神功重獲眷侶情娶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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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山高霧濃,一劍出匣似矯龍。振臂一呼,應者重重。氣山河,分庭抗禮,映出七彩虹。莫笑我沖沖,匆匆。玉碎之後仍為玉,還指蒼天問英雄。
當下,莫之揚靜坐練功。他昨天才遭辛一羞重創,本就負內傷,加上今生挨秦三慚一掌數“錘”虧得有混元天衣功護體,否則命都難保。運功一周天,覺得勉強有了一絲氣力,收了功法,見何大廣、鞠開正靜坐在一邊,商議如何處置眼前之事。
鞠開道:“那羊皮紙已經沒了,這上的石刻武學便永是
惡功法,老幫主再也不會走回正途。除非,除非…”沉
不語。莫之揚
息道:“鞠兄但説無妨。”鞠開道:“除非化去老幫主身上的
功。”何大廣搖頭道:“那怎麼能成?每一樣武學,沒有練的時候那是各是各的,可是一經練習便與原先的武功合為一體,內家功夫更是如此。老幫主以往身懷十大絕技,難道也一起化去?”鞠開道:“非常之時,當以非常之計。老幫主若不化去武功,只有走火入魔,落得個…哼,愚忠愚忠,只有壞事。”何大廣見識不及鞠開,倒好在脾氣也不及鞠開,皺眉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麼?”鞠開冷笑道:“你倒想個好法子來看。”何大廣沉
良久,思索無得。莫之揚嘆道:“先把秦謝救醒再説。”着二人等候,揹回秦謝來,運起“兩儀心經”給秦謝推拿。秦謝悠悠醒轉,道:“都活着麼?我爺爺呢?”何大廣將經過簡略説了一遍。秦謝聽得悲不自勝,落淚道:“怎麼會這樣?”他自幼失去雙親,是秦三慚一手帶他長大,想想秦三慚落得痴癲不辨親友,不由得五內如焚,神情呆滯。何大廣道:“秦公子,你身受重傷,不可悲傷過度,依你看,這事如何辦?”秦謝喃喃道:“八十八,他老人家已經八十八啦。好些人到了他這個年紀,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莫之揚、鞠開、何大廣相顧黯然。秦謝擦擦眼淚,掙扎着在莫之揚面前拜倒,莫之揚慌忙扶起,嗔道:“秦謝,你這是為何?”秦謝凜然道:“小師叔,我秦謝武藝低微,祖父有事,卻一籌莫展,真是辱沒祖先。可我秦謝卻不糊塗,小師叔俠義心腸,謙和
襟,數次救我
命,我豈能無動於衷?可惜此等大恩,秦謝此生卻不能報答了。”莫之揚急道:“你胡説什麼?你雖然傷得不輕,卻無大礙,咱們一離開三聖島,我就帶你去求百草大師治病。”秦謝搖頭道:“你們三人出去罷。我過去折斷爺爺的手足,從此侍奉他安度殘年便是了。”拔出劍來,拄地站起。莫之揚一把扯住,道:“秦兄,我們只消化去恩師的武功即可,怎麼能…能傷害他老人家?”秦謝慘然道:“化去他的武功?他武功高強,小師叔雖是本事了得,恐怕…恐怕…”拄劍又要走。莫之揚心下一橫,沉聲道:“有一個法子,或許可行。只是,化去他的武功,他醒來之後必定悲傷之極。”秦謝喜道:“小師叔,我爺爺已八十八歲了,他一生中只有辛一羞算是宿敵,已經死了,就算沒了武功,也沒人會找他尋仇。只要我好好孝敬他老人家,還有什麼不好?”莫之揚沉
半晌,決然道:“好,我來試一試。”走回秦三慚身邊,拜倒在地,説道:“恩師在上,請明鑑弟子等心意,此是無奈之舉,萬望諒解則個。”磕了三個頭,深
一口氣,凝神運起“聲攝”之法,悠悠道:“師父,您老人家睡得可香麼?”秦三慚
糊糊道:“嗯,我累極了。”莫之揚道:“可現下有事要請您老人家辦,請您坐起來。”秦三慚依言坐起。何大廣、鞠開、秦謝看見這等奇事,咋舌不已,相顧失
。
莫之揚道:“師父請想,您一生為人謙和慈善,俠名遠播,管轄的萬合幫強盛無比,何等了得?”秦三慚眼皮不睜,面上卻出一絲笑意,含糊道:“不錯,不錯。”莫之揚道:“可辛一羞那惡人嫉妒師父武功比他強,聲望比他好,想出毒計害您老人家,騙你進三聖
中,受走火入魔之苦。唉,可憐數月之間,
功已深植於恩師身上,以致恩師親疏不分,連單傳之孫秦謝也加以傷害,更遑論弟子及屬下。這
功害人不淺,是麼?”秦三慚汗如雨下,面上肌筋跳動不已,恨聲道:“正是,正是。這
功害我不淺。”莫之揚道:“現下羊皮紙上的漏字記補已經沒啦,師父再也練不成這些武功,若要強練,只有…只有慘不堪言,是麼?”他自己也心下
動,落下淚來。秦謝更是心如刀絞,扶着何、鞠倚在石壁上,不敢稍有聲音。
莫之揚口氣,鎮定心神,陡然道:“師父,您看看,該不該廢去
功?”秦三慚渾身發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晌不答,忽然張嘴嘔出一口血來。秦謝不自
低呼道:“爺爺!”他卻不知秦三慚為莫之揚“攝魂心經”聲攝之法控制,心魔掙扎,正做天人
戰,聽秦謝一呼,陡然睜開眼來,“嘿”的一聲,翻身跳起,厲聲道:“要我廢去武功,休想!納命來罷!”五指箕張,向莫之揚頭頂抓到。他此時心魔出籠,難以自制,五指風聲“哧哧”作響,眼看莫之揚再難逃滅頂之災,秦謝等三人見變生肘腋,均驚叫起來。
便在此時,莫之揚猛然抬頭,死死盯住秦三慚雙目,施出“目攝”之法。那“目攝”列為“攝魂心經”之首,自然更見威力,秦三慚為他目光一震,五指再也抓不下去,頹然坐倒,閉上雙目。莫之揚驚出一身冷汗,心想只要稍有不慎,在場五人必定都要落個悲慘結局,定定心神,調運內息,又道:“師父,您老人家想惹天下人譏笑不成?這功非化不可,請您三思!”秦三慚雙目不睜,卻暴躁不安,雙手揮舞,連聲怪叫。莫之揚施運“聲攝”絕技,連問數言,秦三慚一概不答,怪叫更響。秦謝、何大廣、鞠開急得直掉淚,卻偏偏無計可施。莫之揚內力運到極處,再也無法接濟,累得大汗淋漓,暗道:“難道我們師徒註定要這樣收場?”聽李璘的琴聲悠揚傳來,似融融暖
,悄悄花開,恍然間似有一道彩橋從天空上鋪下來,祥雲圍繞着,橋上幾個仙子綽約風姿,輕輕招手。心道:“到了極樂世界,就再沒有諸多煩惱。”臉現笑容,如醉如痴。
這樣一來,秦三慚的心魔沒了控制,呵呵怪叫狂嘯,意站起。莫之揚猛然醒悟過來,“砰”的拜下去,拼盡僅有的一點力氣大聲道:“師父,您説過‘軀體之為物,皮囊而已。惟
靈棲居之。’
靈不存,皮囊何用?任由
魔棲居,是何等悲劇!”秦三慚渾身劇震,叫聲立歇,喃喃道:“不錯,不錯,我化去
功。”圈起雙臂,兩手互握,一聲清嘯,渾身骨節格格作響。莫之揚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便在同時,外彈琴的李璘陡覺琴絃澀硬,“錚”的一聲,應手齊斷,不由臉
煞白,喃喃道:“伯牙之琴,子期之耳。伯牙之琴,子期之耳。嘿嘿,真耶?幻耶?”不能自已,猛然將琴折成兩段,投進海中。海面上忽地湧起一道巨濤,直拍島岸,“啪”的一聲,濺成點點碎玉。一隻海鷗穿過那些碎玉般的水珠,一聲哀鳴,振翅飛去,驚醒了一旁呆若木雞的葉拚,他大叫一聲,拔足奔去。
莫之揚醒來時,是第三天的午後,睜開眼來,漸漸看清周圍的物事,安昭、梅雪兒、朱百曉、侯萬通以及萬合幫貝如加、三聖教介壽山等人坐了一屋子。梅雪兒先看到他睜開眼,喜道:“阿之哥哥醒了!”安昭、朱百曉等人一齊圍上來。
莫之揚懵懵懂懂,道:“師父呢?”安昭喜極而泣,柔聲道:“秦老前輩好好的,在這島上的‘聽濤閣’中休養。”莫之揚又道:“何大廣、鞠開、秦謝他們呢?”安昭道:“他們在別的屋子裏養傷,都沒什麼事。”莫之揚放下心來,“哦”了一聲,又沉沉睡去。恍惚中聽朱百曉大聲道:“我説了麼,死不了的。有混元天衣功護體,那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梅雪兒道:“介堂主,快去稟報永王!”他再次醒來,只見房中透進一層淡淡的星光,隱隱照在安昭身上。莫之揚略一動彈,安昭已察覺到,輕聲道:“七哥!”莫之揚伸出手來,安昭握住他手掌,伏過來貼在前。莫之揚道:“昭兒,我睡了多久?”安昭道:“四天了。”莫之揚大吃一驚。
安昭點起蠟燭,打水給莫之揚擦臉。莫之揚見她雙目佈滿紅絲,問道:“你一直陪我?”安昭微微一笑,沒有作答。她這一笑有千百樣風情,莫之揚不由一呆,自語道:“由你陪着,便是死了,也必是風光無限。”安昭嗔道:“不許胡説,別以為你會什麼‘攝魂心經’,就拿我相試。”伸手刮莫之揚的鼻子,忽覺得情難自抑,俯下去吻住莫之揚。
這一吻足有盞茶工夫,安昭抬起頭來時,兀自熱淚難收,忙拿過手巾來給莫之揚擦臉。莫之揚輕聲道:“昭兒,吹了蠟燭。”安昭腮旁生暈,吹滅蠟燭,和衣在莫之揚身邊躺下,輕聲道:“你剛剛醒過來,可不許胡鬧。”莫之揚摟住她肩頭,低笑道:“你管住自己就好,快給我説説,師父他們怎樣了?”安昭説出一番話來。
原來那萬合幫、三聖教眾人正在等候,見葉拚奔來,知道事情不妙,忙圍上去問。葉拚神智不清,越急越説不明白,領着眾人來到三聖
口石門邊。鞠開、何大廣大叫,介壽山挑了數名三聖教弟子,將石門掀開。萬合幫眾見
內情形,均大駭。將秦三慚、莫之揚、秦謝救出
去。鞠開見不少人已為
壁武學
引,偷偷觀看,急出聲喝止,説明端的。介壽山道:“這些
惡東西留在這裏,總是要害人,還不如毀去了乾淨。”率三聖教徒將壁上石刻悉數搗去。秦三慚出來之後,神智清醒,卻極為虛弱,不知怎的,他不願見別人,只與朱百曉、侯萬通、十八婆婆三人不知説了些什麼。李璘令人送他到聽濤閣休養。後來朱、侯二人從聽濤閣出來,朱百曉罵道:“這老糊塗不知什麼福分,苗師妹怎麼還願意陪着他?”此外也再無別的言語。鞠開、何大廣、秦謝都在養傷,鞠、何二人雖折斷雙臂,但未受多大內傷,接了骨頭,已無大礙。只秦謝傷得厲害,還不能下地。三聖教對萬合幫眾兄弟熱情款待,甚為周到。
莫之揚憂慮落地,嘆道:“恩師不願見人,自有原因。昭兒,你那個二哥呢?”安昭臉一寒,道:“正要説他。永王派人看押着他,説要與你商量怎樣處置。”莫之揚問道:“依你看怎樣處置?”安昭不答,幽幽嘆了口氣。莫之揚道:“放了他。”安昭低呼道:“放了他?”莫之揚道:“你們畢竟是兄妹,不放了他,你能受得了?”安昭道:“我們早已無兄妹情分。不過,真要殺了他,我畢竟下不了這個狠心。可現下是永王説了算,他怎麼會放過我二哥?”莫之揚苦笑道:“昭兒,我真服了你。你明明讓我去求李璘,卻非得讓我先説出來。”安昭被他説破,鑽入他懷中,嬌聲道:“你一個大男人還跟我小女子計較這些麼?”莫之揚佯作生氣道:“都是你的道理!”翻身將安昭壓住。安昭急道:“不行,不行!”莫之揚笑道:“為何不行?”安昭道:“一來你傷還沒好,二來,七哥,你想想,我現下一無家二無親,一文不名,將來咱倆成婚之
,我拿什麼當嫁妝?拿什麼送給你?等到那一天,啊?”莫之揚好生沮喪,嘆道:“又是你的道理!”翻起身練功。
第二一早,一名黑衣劍士在門外問道:“安姑娘,莫幫主醒了麼?”莫之揚收了功法,問道:“是永王派你來的麼?你回去稟永王,我已好了,一會兒就去他那裏。”卻聽李璘道:“我已來了。”莫之揚開了房門,請李璘坐了。安昭道:“我去瞧瞧雪兒妹妹。”出了門去。莫之揚與李璘説起前幾
的險事,道:“多虧殿下奏琴相助,否則,敝幫老少幫主、兩名副幫主只怕全軍覆沒。”李璘道:“莫公子説哪裏話來?是你救我
命在前,否則,只怕敝朝第十六皇子從此下落不明,三聖教投靠反賊,彼強我弱,大唐江山只好任由反賊凌辱啦。”他從來不苟言笑,這一回竟説出這等笑話,莫之揚大
親切,由衷讚道:“殿下
懷大志,在下佩服之極。”李璘笑道:“莫公子真這麼看得起我?”莫之揚正
道:“豈能有假?”李璘離席而起,正
道:“我最看重真英雄、好男兒。莫公子,若你不嫌小王愚笨,咱倆義結金蘭,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左右手,如何?”莫之揚心道:“他雖貴為皇子,卻是真看得起我,論本事,論見識,論
襟,都令人欽佩。我還有什麼好推辭的?”動容道:“蒙永王不棄,莫之揚敢不從命!”李璘大喜,與莫之揚攜手走到香案下
香為盟,跪倒禱告:“上天諸神,地下蒼生,李璘、莫之揚今
結拜為異姓兄弟,從此同甘共苦,若有不義之事,甘受天地責罰。”二人三拜畢,各報庚辰,李璘那年三十六歲,莫之揚二十一歲,莫之揚又拜大哥,李璘忙還禮。
兩人重新落座,都覺得無限歡喜。李璘道:“賢弟,眼下辛一羞這個大人已除,三聖教只要稍加整頓,再無隱患。愚兄想待賢弟身體稍好一些,就擇
返回陸上。我雖想讓賢弟多歇幾
,唉,奈何反賊來勢洶洶,大唐江山風雨飄搖,實是讓人放心不下。”莫之揚朗聲道:“大哥,小弟的身體無恙,你只管放心。其實小弟也不願在這島上耽擱,咱們最好明
就啓程。”李璘點頭道:“賢弟善能體諒愚兄苦衷,只是,只是……唉!”長嘆一聲。
莫之揚心頭一熱,道:“只是什麼?大哥不能對小弟説麼?”李璘嘆道:“只是一到了陸上,愚兄必忙於軍事俗務,不能同賢弟一起跡天涯。唉,愚兄實在難捨賢弟!”莫之揚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説道:“大哥,你説什麼話來?不是從今以後同甘共苦麼?若大哥不嫌我不懂規矩,小弟情願陪大哥一同抗擊反賊。
跡天涯怎麼能行?天涯處處有反賊,哪有天涯可
跡?”李璘大喜,執住莫之揚雙手,大聲道:“好賢弟!”雙目之中湧出淚花。兩人既已
心,便再無猜疑,談論起
後怎樣招兵買馬,怎樣收復城池,越説越投機,各搶話頭,笑聲不絕。
卻聽屋外人聲響處,朱百曉、侯萬通、梅雪兒、萬合幫各門主、三聖教幾名堂主前來看望,房內擁擠,不少人又退出去,只十幾個緊要人物在場。眾人聽二人已義結金蘭,紛紛道喜。朱百曉貪吃成癖,大聲笑嚷:“三聖教的朋友今又要破費了,中午恐怕得設宴為永王和我乖徒兒慶賀!”介壽山暫管教中事務,當即連聲答應,吩咐下去。朱百曉假公濟私之計得逞,捅一捅侯萬通,望一望莫之揚,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李璘道:“賢弟不宜勞累,咱們都回罷。”眾人告辭。莫之揚叫住朱、侯二人,道:“兩位師父,我恩師怎麼樣?”侯萬通瞪眼道:“他好好的,有你苗師叔陪着他,還有什麼不好?”莫之揚道:“弟子去看看他老人家。”朱百曉搖頭道:“你別去,他什麼話都不説,什麼人都不見,連秦謝都沒見着他。那老糊塗原先就不明白,現下武功盡失,更是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狗不通之至。”莫之揚聽他如此説,更加擔心起來,道:“不行,我去看看。”聽濤閣傍南岸而建,莫之揚傷重不能一時痊癒,隨朱、侯二人走了小半個時辰方到。朱、侯二人遠遠便停步不前,只指一指道:“那就是了。你要去自己去罷。”莫之揚心下
動,快步向前,見房門緊閉,人息全無,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悲愴之
,哽聲道:“師父,弟子莫之揚來看望您了。”只聽秦三慚咳嗽一聲,卻不答話。莫之揚鼻子一酸,又道:“師父,您老人家生弟子的氣,原也應當。請您開門讓弟子看看您。”隔了良久,還是沒聽見迴音。莫之揚又是失望,又是悲傷,對着屋門跪下,道:“師父,弟子明
再來。”拜了三拜,站起身來。剛要轉回,卻聽屋門響動,十八婆婆出來。莫之揚忙上前去,十八婆婆神情悠然,道:“莫公子,你師父好好的,你不用來看他了。他化去武功,更要好好鑽研佛法,有婆婆在,你放心去罷。”莫之揚連連答應,道:“就勞婆婆費心了。”十八婆婆嘿嘿笑道:“説哪裏話?婆婆倒應該謝謝你。”壓低聲音道:“他沒了武功,打不過我,以後就聽婆婆的話了。你説,婆婆以後的幾年好
子,不是莫公子給的麼?”莫之揚聞言一呆,不知如何作答才好。見她手中捏着一隻快要納完的男人鞋底,八十歲的老臉上竟盪漾着十八歲的幸福,忽覺腦海中一道來不及捉摸的亮光閃過,許多憂慮竟不解自消,豁然開朗。問道:“婆婆,不知恩師和婆婆何去何從?”十八婆婆笑道:“永王殿下説三聖教的人要全都到陸上去,你那師父是個懶人,説老天讓辛一羞給我們準備這個好去處,就留在三聖島了。”莫之揚微
淒涼,向聽濤閣張望一眼。十八婆婆遠遠看見朱、侯二人,道:“莫公子快去罷。”返身進屋。
莫之揚呆立良久,喟然嘆息一聲,轉身回來。朱百曉道:“怎麼着,我説那老糊塗狗不通,果然不錯罷?”中午,三聖教在三聖殿大設筵席。秦謝經三聖教高手救治,傷已無礙,何大廣、鞠開臂骨已接上,都在席間,只是不能用箸,由嬋娟堂諸女服侍,兩人是正人君子,也坦然受之。莫之揚起身敬酒,説道:“江湖之中,其實只有朋友和仇敵,哪有什麼門派之別?萬合幫與三聖教化敵為友,從今以後,追隨永王殿下,共建大功。但願叛軍早平,黎民安居樂業。”眾人皆響應,轟然叫好。席倩悄悄對秦謝笑道:“幫主偷我的馬那件事,可不能對人説出去了。”秦謝低聲道:“只有將來給咱們的孩子説了。”當夜,三聖教收拾停當。李璘已答應放過安慶緒,便派三聖教夜梟堂十名教徒先送他回陸上。安慶緒撿回
命,狼狽上船,連夜離去。
第二一早,萬合幫、三聖教眾人分乘七條大船,準備出發。莫之揚與秦謝去聽濤閣給秦三慚辭行。來到屋外,秦謝情不自
,哭道:“爺爺,我們要走了,您老人家還不讓我們見見麼?”聽得秦三慚喟然長嘆,俄爾屋門打開。莫之揚、秦謝喜出望外,奔進屋去。卻見秦三慚正襟危坐,面容清瘦,眉目之間,慈善悲憫,兩人忙拜下去。秦三慚嘆道:“之揚,我一生收徒不少,惟你最得我心。你的武功不全得於我,處世為人,更在我之上。唉,自古出世入世各有道理,俠、隱、仕皆有所得,三者皆備,尤其可貴。為師別無多言,只盼能以我為戒,不驕不妄,去偽存真。唉,雖其難也,但其值也。”莫之揚聽他又似在獄中一般“之乎者也”心下甚喜,拜謝下去,道:“弟子當銘記於心。”師徒又説起韓信平等師兄的事,秦三慚嘆道:“為師亦有過錯。”莫之揚也長長嘆息。
秦三慚又道:“謝兒,當年你們到范陽時,我曾説過一個故事,當初釋迦牟尼問眾徒:‘相者何也?者何也?’佛祖微笑不語。我問你韓師叔,他不知如何作答,你還記得麼?”秦謝恨恨道:“爺爺,你再休提那姓韓的,我恨不得殺了他方消心頭之恨。”秦三慚微微搖頭,道:“謝兒,你不要恨他們。是爺爺不好,教他們武功,沒教好他們怎樣做人。你道為何?眾生皆有相,眾生皆有
。無相無
,何有眾生?你明白了麼?”秦謝道:“謝兒還不明白。”秦三慚道:“以後遇事向你小師叔請教,便會明白。你二人去罷。”莫之揚、秦謝垂淚拜別秦三慚、十八婆婆,上得船去。回頭依依張望,漸漸越去越遠,三聖島終於看不見了。
一路無話,十二後,七條大船在海口靠岸。莫之揚、秦謝等傷者經調養治療後均已大好。李璘派人去知會江浙按察使與杭州太守,分派三聖教徒聯絡各大分堂,糾集教眾到廬山聽命。廬山為李璘封地(皇上賜給王侯大臣封地,用以解決俸祿),莫之揚也佈置萬合幫糾集同門趕赴廬山。朱百曉、侯萬通二人跟莫之揚到了杭州,大吃三天,留箋辭別。江浙已招兵五萬,李璘均率領趕到廬山。加上原先已有兵馬和趕來的三聖教、萬合幫門下,廬山達到十三萬人馬。李璘重新編排軍隊,重用何大廣、鞠開、秦謝、介壽山等人,羽翼漸豐,派人到長安稟告唐明皇。
其時唐軍與叛軍正在大戰,唐軍連連敗退,很是吃緊。唐明皇聽到這個消息,連的煩惡焦慮暫時緩解,當夜與楊貴妃笑曰:“我們有救了。現下有高仙芝、封常清、顏氏兄弟(顏真卿、顏杲卿)在陝郡(今河南陝縣)、武牢(虎牢關,今河南滎陽汜水鎮)一帶拼死抗賊,璘兒又在廬山招集了十三萬
兵強將,天不亡我,天不亡我!”華清池久已沉寂,是夜又有了歌舞。第二
,唐明皇親自起草文稿,委任李璘為山南節度使,要他調兵趕赴戰線,並犒賞傑能之士,還特別下了一道聖旨,着人飛騎傳書李璘。
不幾後,李璘收到聖諭,召集部將,並特請莫之揚、安昭也來。莫之揚到廬山之後,一直無有軍職,反不及何大廣、鞠開等人,但他並不在意,這次聽李璘召見,心想:“莫非要委派我軍職了?”一進廳門,卻見李璘走下座案,持着一道黃絹道:“莫之揚、安昭接旨!”莫之揚、安昭心下驚訝,跪拜下去。各將領都一片訝然。聽李璘宣道:“朕念莫之揚以平民之忠義,心繫朝廷,率眾投軍,大功可嘉,封為‘神勇將軍’,佐助山南節度使李璘軍事;安昭女中人傑,自絕反賊,封為‘大義公主’。各食封八千户。欽此!”莫之揚、安昭意外之極,拜謝龍恩。各部將領紛紛道賀。何大廣、鞠開、秦謝等人這才明白李璘先前為何不給莫之揚委派軍職,疑惑頓消,喜不自勝。鞠開最為率直,當即説道:“幫主封了‘神勇將軍’,安姑娘封了‘大義公主’,這是天下的喜事。我看不如好事成雙,‘神勇將軍’接着當個‘大義駙馬爺’便了!”諸將皆附和。莫、安二人相互望望,安昭向來大方,這一次卻十分忸怩,面紅過耳。
李璘道:“賢弟,當年太宗有訓,要‘從諫如’,諸將領皆已表決,愚兄也‘從諫如
’了。明
是五月二十六,正是黃道吉
。來,傳我軍令:‘神勇將軍’莫之揚、‘大義公主’安昭明
成婚!”莫之揚喜悦之極,説道:“末將得令!”眾將鼓譟。秦謝出列道:“稟節度使,小將曾有祖訓,要事事以小師叔為師,小將與席家之女倩早有媒約,也該完婚了,特此請命,請節度使恩准!”李璘稍一驚愕,笑道:“準了!明
秦謝也完婚,我送你們一副對聯,‘師叔師侄差不多,同在一
小登科!’”眾將笑鬧不已,軍帳之內鬧成一片。
李璘揮揮手,眾人靜了下來。見他又拿出一張信箋,説道:“皇上還有手諭,讓我率軍趕赴新安,各位以為如何?”眾將領議論紛紛,有的道現下廬山雖有十三萬人馬,但練兵還不夠,不宜立即出師作戰;有的道既然皇上調令,那就該聽從。李璘沉未決,道:“此事各位回去仔細再想想,等兩對新人完婚之後再議罷。”次
,廬山張燈結綵,大擺筵席,為莫之揚、安昭及秦謝、席倩兩對新人完婚。席間,梅雪兒不知怎的高興不起來,暗暗思忖:“永王雖已許我將來納為王妃,可他早有正室,我哪及得上安昭姐姐福氣好?”悄悄抹去眼淚。
房之夜,莫之揚揭去安昭霞帔,見新人鳳冠閃動,紅衣映襯,愈發顯得國
天香,典雅華貴,不可方物,不由喜道:“昭兒啊,昭兒!我莫之揚終於盼到這一天了。”揮掌擊滅紅燭,摟住安昭。安昭吃吃笑道:“莫郎,這樣還不行,你猜出我一個謎語,我才依你。”莫之揚簡直要暈過去,催道:“快説,快説。”安昭道:“是兩個字。一個字是‘頭比天高,親親個郎’,一個字是‘左七右七,橫山不移。’”莫之揚哪有心思,胡猜幾回不中,訕訕笑道:“你説是哪兩個字?”安昭笑道:“‘頭比天高,親親個郎’,這是‘夫’字。左七右七,橫山不移,這是‘婦’字。你要和我做夫婦之事,卻連這兩個字謎也猜不出來。”伸指刮他鼻子。莫之揚抓住她的手趁機按住,忽然心中一動,道:“我也有個字謎。‘何必人去才知’,你猜得出麼?”安昭吃驚道:“這不是玄鐵匱那張紙上説的話麼?”細想一會,道:“原來是一組字謎。這是個‘可’字了。”莫之揚聽她説得不錯,笑道:“你比肖不凡那壞蛋還狡猾。咱倆做夫婦,那是‘可’了。”解她衣裳。哪知安昭道:“別動,別動。”莫之揚氣道:“還要怎的?”安昭好似被點了
道,呆坐不語,忽然失聲道:“是了!是了!”莫之揚嚇了一跳,問道:“什麼是了?”安昭道:“莫郎,你記得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麼?”莫之揚心中一動,道:“怎不記得?山旁一羣秀才,白丁僅識書頁。一去美酒無水,離死只差一夕,橫豎都是仇敵。為害不多即止,何必人去才知,一卜不是上策,水深枉結同心。”安昭喜道:“原來這每一句話都是一個字謎。我已破了這謎語,連起來就是‘峯頂西七十步可下
’。”將各謎語細説給莫之揚,問道:“那西石是侏儒山的形狀,那
咱們在峯頂看過落
。莫郎,你記得峯頂西七十步是什麼地方麼?”莫之揚失聲道:“是苦泉?”安昭道:“半點兒也不錯。”兩人都被這一答案嚇住,好一會兒才透過氣來。安昭嘆道:“不知上官姐姐怎樣了?”莫之揚愁上心頭,良久道:“謎底要趕快告訴永王殿下。”安昭醒回神來,笑道:“莫郎,咱倆忘了今天是什麼
子麼?還是趕快‘頭比天高,左七右七’好了。”回頭抱住莫之揚,拉倒在牀中。
二人苦戀兩年,這一夜纏綿,自然極盡恩愛。有詩為證:明月專為情人圓,百合怒放花香甜。
銷魂最是情深處,髮膚相親心相連。
尋花問柳何足論,招蜂引蝶更枉然。
求人道真境界,先知情潔不敢染。
第二天一早,小夫起身洗漱,安昭挽了髮髻,作婦人打扮。兩個邀了秦謝、席倩,去廬山瀑布遊玩。廬山瀑布雄偉壯觀,轟轟作響,濺起層層飛玉,襯得周圍山峯青翠濃綠,清新之外,更見氣勢。四人
連忘返,不覺
已中天,早有李璘派軍士挑來食盒,四人在觀瀑石上小酌野餐,均覺心曠神怡。安昭取笛吹奏,席倩合了一首《蝶戀花》,二女各嫁了佳婿,喜悦之情自然
,笛聲奏得宛轉,歌兒和得動聽。良辰美景,佳人好曲,莫之揚、秦謝真男兒
情,不覺飲得醉意醺然。
卻見山路上來兩個人,向觀瀑石走來。左邊那人莫之揚、秦謝認得,是李璘的謀士皮儒,右邊那人五旬年紀,鬚髮微見斑白,面紅潤,斜掛一把華劍,大袖飄飄,隱隱有一股仙風道骨之氣。安昭讚道:“此人不俗。”四人怕失禮,各自起身,着隨從收拾東西。
皮儒見到四人,拱手為禮,笑道:“將軍、公主也在這裏,秦參軍、參軍夫人,皮某有禮了。”與他一起的那人見四人打扮,低聲相詢,皮儒小聲作答。那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笑道:“難怪適才在軍中見不少將士酒醉未醒,原來昨
是莫公子、秦公子賀喜來着。李某昨
未逢其會,今
補上。”徑上前從軍士那裏要來酒壺、酒杯,連飲三杯,哈哈大笑。
莫之揚見此人情狂放豪
,甚為心儀,笑道:“足下為我們道喜,我們理應答謝。”與秦謝各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問道:“在下眼拙,似是以前沒見過足下,不敢請教高姓大名?”那人笑道:“在下姓李名白,表字太白。”莫之揚、安昭、秦謝、席倩皆“啊呀”一聲,重新見禮,責問皮儒:“何不早説?”皮儒笑而不答。安昭最喜李白詩文,此時得見,喜不自
,吩咐隨從下山再準備餚饌過來,在觀瀑石旁的“飛雲亭”重新置酒。莫之揚問道:“不知大學士何時到的廬山?”李白道:“今
早晨才到。”安昭笑道:“見到殿下了麼?”李白説道:“殿下正在沙場練兵。我便直接叫了皮先生來觀瀑布,未料正好遇到兩對新人。”他酒量極大,説了七八句話,竟喝了十幾杯酒,愈發顯得狂放不羈,氣度非凡。
皮儒見氣氛熱鬧,笑道:“永王殿下合該能建奇功偉業,當今天下文壇泰斗何者?太白兄也。武林之中誰為第一?‘神勇將軍’莫公子是也。文武皆備,何愁軍伍不強,功業不成?”莫之揚忙謙道:“皮先生説大學士那句話不錯,若説小將是武林第一,那可萬萬不敢。”李白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太白也好劍術,聽説莫將軍劍術通神,不知可否見識見識?”秦謝、席倩皆附和。莫之揚新婚,未將“汲水劍”帶在身上,道:“我不過略知劍術,焉能賣?再説,今
也沒帶着劍。”李白解下
上佩劍,笑道:“莫將軍試試可稱手麼?”莫之揚推辭不過,接過佩劍,拔劍出鞘,但見劍身閃亮,知是把好劍,但並非利器,道:“好,小將便獻醜了。”來到觀瀑石上,長劍在手,將瀟湘劍法演練出來。但見飛瀑之下,一條人影矯若遊龍,忽而嶽凝峯峙,忽而風起雲湧,劍芒閃動,
得瀑布濺出一道道水氣,映出彩虹。古人不懂彩虹怎樣形成的,因以為是龍神顯形,李白以好劍術而別於其他文客詩人,一班人常贊他劍術高明,文武雙全,天生之才等等,
復一
,連他自己也以為劍術真的躋身一
高手之境。見了莫之揚的劍法,才知道自己在劍術上不過是三腳貓而已,從此絕口不再提自己的劍法了。莫之揚一套劍法練完,還劍給李白,李白擊掌稱讚,親斟了一杯酒,敬給莫之揚。安昭趁機道:“李學士詩才有如天人,不知我們能不能見識見識?”李白慨然應允,皮儒早就帶了紙筆,在“飛雲亭”護欄板上鋪了。李白望望瀑布略一思索,左手持酒壺,右手懸狼毫,飽蘸濃墨,“刷刷刷”筆走龍蛇,一揮而就,寫下了《觀廬山瀑布》。詩云:“
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
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李詩想像豐富,氣勢雄渾,
彩鮮明,音調高昂,語言樸素自然,向來為人所稱道。安昭不待墨跡乾透,已快步上前收起,道:“多謝大學士惠賜墨寶。”可憐皮儒一番苦心,白帶了紙筆,不敢跟安昭爭搶,悄悄對莫之揚道:“回頭還請大義公主抄錄一首。”詩仙詩興發盡,勇士劍術通神,惺惺相惜,談笑風生,不覺
已西斜。眾人下峯迴營,莫之揚道:“在下有三
休假,不陪學士到殿下處了。”李白醉意醺然,説道:“莫公子詩不及太白,太白劍不及莫公子,改
咱們好好鬥酒,一決高下。”跟皮儒去見李璘。
莫之揚夫婦與秦謝夫婦也道了別,攜手返回營舍。安昭得到李白的墨寶,當夜忙着裱糊,莫之揚倚在錦被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子,酒勁上湧,倦意襲人,不覺沉沉睡去。半夜醒來,見安昭兀自未睡,正在燈下做針線。莫之揚悄悄上前,一把抱住她,笑道:“你怎麼還沒睡?”安昭晃晃手裏的鞋底,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會做這些可不行。你瞧瞧,怎麼樣?”莫之揚見那鞋底納了半個“人字紋”針腳歪七扭八,剛要取笑,忽然想起十八婆婆來,不由柔聲道:“好得很,待你做好了,我天天捂在心口上。”安昭笑道:“你光着大腳丫子抱着鞋?”將鞋底扔到桌上,投入莫之揚懷中,吃吃道:“你天天把我捂在心口上就好。”莫之揚暗道:“莫非女人本來不會納鞋底,只要一跟了男人,便無師自通了?”安昭伏在莫之揚懷中,悠悠道:“莫郎,你説世上有沒有神仙?”莫之揚柔聲道:“咱們就是神仙了。”安昭吃吃笑道:“神仙也不及咱們,神仙哪能當將軍呢?”莫之揚問道:“這怎麼解?”安昭道:“神勇將軍可不是個小官兒,輔佐山南節度使軍事,自然要
心費神。後天你們就要議事,你準備怎麼説?”莫之揚笑道:“我説大義公主
好的,還給我做了一雙新鞋呢。你最好明天就趕出來,我到時候穿出去讓永王他們瞧瞧。”安昭笑得
不過氣來,道:“沒羞,我跟你説正經事呢。”莫之揚側臉向她瞧去,但見朦朦一片銀灰
微光掩映之中,安昭俏目彎彎,皺着鼻子,撅着小嘴,説不出的惹人心動,不
一把摟住,沉聲道:“我就喜歡聽不正經的事。”安昭嘻嘻低笑,伸手搔他腋窩,莫之揚不由得晃來晃去,只得道:“好好好,我聽你的正經事。説罷,聽還不行麼?”安昭見他求饒,笑道:“那天永王給各將領留了一個疑問,你還記得麼?”莫之揚心中一動,正
道:“發不發兵的事麼?”安昭點頭道:“正是。”莫之揚道:“嘿,你真以為我只會想起不正經的事啊,我早想好了,我主張發兵,既然已經籌建了軍伍,難道只是管飯的?”安昭沉
道:“莫郎,事情遠非如此簡單。永王那人雄才大略,豈能不知戰局危急?豈能不知兵貴神速?按理説此事
本不必議,卻為什麼要讓諸將再仔細想想?”莫之揚心中“格登”一下,道:“你是説永王不想發兵?”安昭雙目炯炯,慢慢道:“正是。”莫之揚稍一猜想,搖頭道:“沒有道理啊。”安昭微微一笑,道:“我的莫郎是個真正的好人。你想,永王雖是皇子,但排行十六,又一向不得寵信。那次你去皇宮,難道沒看見他與皇上、太子似是有些不和麼?他不甘於久居人下,得到江湖四寶,不獻給皇上,就是這個原因。他不會出兵,到了他以為羽翼豐滿之時,才會有所行動。現下我爹爹、二哥他們正是兵強馬壯的時候,哪支軍隊去拼殺抗衡,哪支軍隊就會損失慘重,再難振作。後
你們議事,你最好不要主張出兵,他若自己主張出兵,你再附和。”莫之揚從未想過這些事,忽覺得有一絲涼颼颼的味道,沉
良久,沉聲道:“昭兒,你説,那寶藏的秘密該不該告知他?”安昭喜上眉梢,在他腮上送上一吻,笑道:“孺子可教矣。他若是知道這個秘密,必然更會按兵不動,取得寶藏,擴大勢力。可打仗靠的是速戰速決,只要略有懈怠,對方就會乘勝進擊。真要到了那時,戰火勢必蔓延,黎民百姓更加受苦。因此,打仗是為了不打仗。”莫之揚嘆道:“正是如此。”頓了一頓,忽然道,“昭兒,你説你爹爹有沒有可能打贏,真的南面為皇?”安昭嘆道:“絕無此理。百姓思平安,且心向朝廷,我爹爹雖一時取勝,可不久就會由強轉弱。唉,我雖不願如此,可事情必然如此。”莫之揚喟然嘆息,沉
道:“我想寶藏的秘密還是該告知永王。他以誠待我,我也應當以誠相報。”安昭點頭道:“那也由得你。”第二
一早,莫之揚去見李璘,告知侏儒山藏寶秘密。李璘大喜,道:“賢弟真是奇才,竟解得了玄鐵匱中的啞謎。”莫之揚道:“卻不是我。”告知實情。李璘讚道:“大義公主女中諸葛也。”喜不自勝,負手在房中踱來踱去,忽然立住道:“賢弟,這件大事,託付給誰我都不放心,想來想去,還得你去。你新婚大喜,別怪愚兄不近人情。”莫之揚想起上官雲霞的事來,尋思:“我答應過一年之內返回苦泉石
,正好去向她請罪。唉,上官家母女給我的恩惠不少,我卻欠她們太多。”説道:“大哥何必見外?我明
就動身。只是,不知大哥那天説的發兵之事,可有了打算?”李璘乜斜着眼望着他,微笑道:“這是大義公主讓你問的罷?賢弟,我已佈置糧草,十天之後,兵發黃河!”頓了一頓,悠然道,“這可在賢弟夫婦意料之中麼?”次
,莫之揚點了何大廣、秦謝及原三聖教高手邱作宇等三十名
幹人馬,離廬山北上。李璘見莫之揚等均作江湖賣藝的馬戲班子打扮,暗暗稱讚,直送到山下,親自敬了上馬酒。安昭與莫之揚新婚便離別,依依難捨,直到再不見他們蹤影,方悵然歸去。
莫之揚等要務在身,不敢懈怠,一路疾行,不一過了黃河,直奔侏儒山。其時黃河以北地區大多淪陷,所經之處,民不聊生,叛軍飛揚跋扈,搶殺
掠,無惡不作,所見所聞,令人無限憤慨。眾人不敢惹事,強忍怒氣,晝伏夜行。又過數
,進入一座峽谷,莫之揚在前引路,行了七八十里,終於找到一株颳去樹皮的松樹。莫之揚令眾人停下,下馬撫摸那株松樹,想起上一回與安昭倉惶下山的情形,心下戚然,尋思:“上官母女悽苦無助,眾侏儒羸弱可憐,我豈可率眾上山施以威
?”雙目黑漆漆的,似是又見到了上官雲霞眼睛被他打瞎,在地下來回翻滾的樣子,不
打了個哆嗦。
何大廣道:“幫主,路途不對麼?”莫之揚道:“各位可知我們來這裏做什麼?”這次事關機密,除莫之揚而外,無人知道,均茫然搖頭。莫之揚沉聲道:“我告訴大家,今咱們是來取前朝藏寶的。那寶藏據説數量驚人,但能否取得,卻看天意如何了。各位都在這裏等候,無論見到什麼,都不可魯莽行事。何都護,這就
給你了。”何大廣躬身得令。莫之揚道:“秦參軍,你和我去。”秦謝見小師叔點到自己,喜道:“是!”躍下馬來,跟着上山。
侏儒山藏在崇山峻嶺之中,多虧有以前的路標,兩人施展輕功,足足行了一個時辰,忽見一座山峯雲霧繚繞,林木葱蘢,莫之揚道:“那就是了。”秦謝道:“神勇將軍,就是那裏麼?”這次喬裝出行,秦謝扮的是一名趟子手,莫之揚扮的是專收銀子的鳴鑼先生,耍把戲用的傢什都別在上。莫之揚不由笑道:“我這模樣像神勇將軍麼?秦謝,咱倆以後再用不着這麼客氣。”説話之間,兩人已上了侏儒山。侏儒山雖住了曲家莊一班矮人,山峯卻不僅不“侏儒”反是很
拔,莫之揚拿出“西石”對照,果然絲毫不錯,想起安昭來,不由自語道:“她怎麼偏偏這麼聰明?”兩人又攀上近二里,已置身雲霧之中。秦謝讚道:“好一處仙山!”莫之揚正要作答,忽聽樹枝晃動,兩道矮小的人影從一棵古松上躍下,奔上山去。秦謝驚道:“小師叔,我看見兩個侏儒!”莫之揚笑道:“不一會兒你就能看到更多了。”他已認出那兩人,叫道:“曲五五,曲四六,是我!”那兩個矮子停步轉身,狠狠瞪他一眼,返身又跑。山上樹木茂密,兩人不一會就失去蹤影。
莫之揚悵然若失,喃喃道:“他們恨我。”秦謝瞧他神情,不敢詢問。莫之揚道:“秦謝兄,我得罪過這山上的朋友,可要取得寶藏,不見他們萬萬不行。待會兒若是他們辱罵我們,你可千萬要忍氣聲。”秦謝連聲答應。
兩人發足向曲五五、曲四六追去。曲家二人哪能跑過他們,眼見越追越近,大聲道:“莊主,莊主,那個姓莫的來啦!”二人個頭不高,嗓門卻老大,聲音遠遠送出。一跑一追之間,各人已先後登上峯頂。見山峯之上二三十間石屋還是老樣子,涼棚下曲家莊男女老少正圍在一起勞作。有的舂米,有的麻,見莫之揚、秦謝上來,全都停下手中活計,幾十名青壯侏儒抄起鋼叉、哨
來,冷冷不語。秦謝幾時見過這麼多侏儒,張大了嘴,竟一時不能合攏。
曲五五徑奔到二四夫人跟前,氣吁吁稟道:“莊主,我和四六叔在烏桕溝那裏套兔子,看見那個姓莫的帶了另一個大怪物上…上山來啦…”説到這裏,回頭一看,見莫之揚二人已站在身後,便停了話頭,也抄起一柄鋼叉。莫之揚心想:“原來二四夫人已當了莊主。”想起她騎在馬上顛三倒四的事來,不由莞爾,上前行禮道:“晚生有禮了。二四夫人原來已當了莊主,真是可喜可賀。”二四夫人小枴杖在地上一頓,冷冷道:“哼,曲家莊以仙客待你,你卻怎樣對待我們的?你還有臉到這裏來!”莫之揚嘆口氣,賠笑道:“晚生縱有錯處,可是都是因事趕事,二四夫人想必也是知道。一六莊主呢,怎沒有見到?”二四夫人冷笑道:“曲家莊的事,不用別人管。來人哪,把這兩個怪物給我趕下山去!”她一聲令下,曲四六等一班
壯侏儒持叉上前,向莫之揚、秦謝
來。不過他們見過莫之揚的本事,明着是攆人,實則更怕
怒他,是以小心翼翼,誰也不敢上前過快。二四夫人冷笑道:“要臉的,就不要來欺負我們這些矮子!”秦謝見這了這陣勢,當真頭大如鬥,暗道:“小師叔怎麼得罪了這些侏儒?看樣子得罪得還不輕!”莫之揚高聲道:“二四夫人,請容晚生慢慢説明!”二四夫人小身板
得筆直,小短脖梗得老硬,喝道:“你非要
矮子們動手是不是?”莫之揚急道:“二四夫人,請聽我説!”二四夫人喝道:“三十兒、四六、五五,你們有什麼好怕?最多讓他殺了就是。給我上!”莊主督促之下,曲四六、曲五五等一班人壯起膽子,衝上前來。曲五二以前曾盜過莫之揚與安昭的馬,極為機智,他知莫之揚武功高明,不敢招惹,一叉向秦謝小腹刺去。秦謝雖謹記小師叔的告誡,但知此時不“輕舉妄動”就會完蛋,後退一步,抬腳踏住曲五二鋼叉。曲五二用力回奪,卻哪裏能動得分毫?曲五五與他是同母所生,見哥哥力怯,怒喝一聲,揮叉刺向秦謝右脅。秦謝“嗆啷”拔出劍來,一招“秦瓊賣馬”砍斷曲五五叉柄,回劍削向他右臂。莫之揚喝道:“不要傷他!”秦謝硬生生收回長劍,鬆了左腳。曲五二拽回鋼叉,叫道:“他們不敢傷咱們,上啊!”眾侏儒皆鼓譟,刀
鋼叉齊上。莫之揚有混元天衣功護體,不怕挨幾下叉
,可苦了秦謝,只能自保不能傷人,頓時給眾侏儒鬧了個手忙腳亂。莫之揚臂擋腳踢,為秦謝架開不少兵器,但眾侏儒已知無受傷喪命之憂,輪番攻上。莫之揚叫道:“二四夫人,快教他們住手!”二四夫人笑道:“你們快快滾下山去,他們自然就停手啦。”莫之揚無可奈何,苦笑道:“既如此,便得罪了!”運功於臂,施出一路擒拿手。這擒拿手是他從班訓師處學得,本極為普通,可由他使出,那是何等威力?莫説是曲家莊一班侏儒,便是武林好手,也招架不住,只聽“劈里啪啦”一連串響動,曲家莊青壯侏儒的兵器都給他奪下,扔了一地。
曲家莊眾人給他鎮住,一時俱都無語,只一雙雙小眼睛中閃動着又是仇恨又是恐懼的光芒。莫之揚看得清楚,不心下隱隱作痛,喝道:“曲家莊眾位朋友,迫不得已,萬望恕罪則個。在下今
來貴莊,是想見見上官楚慧的,不知她回來了沒有?”二四夫人惡狠狠道:“你想欺負小仙姑,除非先殺了我老婆子!”她雖個矮人小,滿頭白髮,倒是大義凜然。莫之揚不由肅然起敬,笑道:“二四夫人誤會了。我哪裏會欺負她?的的確確是想見她一面而已。”二四夫冷笑道:“那麼老婆子告訴你,小仙姑沒有回來,也不想見你,你快下山去罷!”正在此時,卻聽東首一間石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是誰來了?”莫之揚聞聲大驚,動容道:“上官楚慧?”腳下一點,掠了過去。二四夫人大驚,叫道:“休得無禮!”持拐追來。
莫之揚兩個起落,已到了那石屋門前,顫聲道:“上官楚慧,是你麼?”屋內那女子一聲低呼,失聲道:“你是誰?”莫之揚叫道:“是我,我是莫之揚!”奔進屋去,只看了一眼,便已呆住。
你道怎的?原來屋中一個女子披頭散髮,席地而坐,面上盡是高高低低的青筋血管,雙目呆滯,出碧幽幽的光芒。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令人不寒而慄。
莫之揚不自倒
一口冷氣,一步搶上前去,顫聲道:“上官楚慧,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上官楚慧茫然地望着他,雙手曲握,莫之揚這才見她雙手已是血脈破裂,
出森森白骨,驀然想起秦三慚的話來,“四象寶經”的種種壞處果然已在上官楚慧身上發作,恨道:“我已教給你洗脈大法,你為什麼不練?”上官楚慧恍若未聞,呆呆望着他,忽然叫道:“你是傻相公!你是傻相公!傻相公,你回心轉意了,來娶我了麼?”莫之揚渾身一震,似個木頭人一般,動彈不得,再也忍不住
下淚來,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上官楚慧哈哈大笑,高聲道:“我沒説錯,我説過你會來找我的。看看,你們看看,他可不是來了麼?”轉頭看着門口的二四夫人、曲五五等人,臉上盡是得意之
,笑了一陣,驀然笑容收斂,厲聲喝道:“你們都走開!”曲家莊眾人誰也不敢違拗,退了下去,門口只剩下一個秦謝,似已被此情此景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