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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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雲兒掩卻了星光。即便陡峭的崖面上有一處裂縫,霍恩也差點沒有發現。因此,當霍恩剛看到方山映襯出的黯淡光亮時,聳了聳肩,並沒有在意,還以為是自己太想見到光亮,而疲勞的眼睛在騙他呢。
當霍恩從突出的岩石向方山爬去的時候,黑暗還像是一塊讓人到舒服的毯子。但不久它就成了一塊讓他辨不清方向的大幕,一道他無法逾越的障礙,一個他無法與之搏鬥的對手。它是一個敵人,就像那300光年的距離,就像這貧瘠的荒漠,像那些追趕的獵手,像面前的這座方山。
黑暗會過去的,正如其他那幾種情況一樣,但這無法攀登的山崖卻仍將矗立在那裏,高峻、陡峭、荒涼不可逾越。
現在時間也成了一個敵人,不過是一個正在逃逸的敵人,一小時一小時地溜走,一分鐘一分鐘地逸去。地球在轉,黑夜在他的身邊娓娓絮語,而太陽則將找到他的行蹤那時他會在哪兒呢?是仍在尋找一個地方試圖攀登這無法攀登的山崖呢,還是在埃戎最偉大時刻的現場埋伏着等待他那毫無戒備的犧牲品呢,他手槍裏的子彈是有人付過錢的,那錢正沉甸甸地掛在他的際。
霍恩咬緊了牙關過了一會兒又鬆開了。他已經克服了其他的困難,也一定能克服眼前這些困難的。命運之神從一開始就緊緊跟隨着他,他每邁出一步,命運便踏進了他剛留下的腳印裏。不久,他便能抓住那個時刻,將它釘在一個確定的時間上,看它像被大頭針釘住的蝴蝶一樣動掙扎那時他將從瞄準鏡裏注視着他的犧牲品,一個站在致命舞台上的孤獨的演員,而他的手指將慢慢地、慢慢地扣動扳機閃亮變紅了,搖曳着,益發地分明起來。
它來自於一片背靠着峭壁的凹地。火光勾勒出了暗紅的身形和在灰花崗岩上舞動的影子。
霍恩在火光所及邊緣的塵土裏繞着凹地悄沒聲息地匍匐着。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了下來。一個是男人的聲音,嘟嘟嚷囔的,不甚清楚。另一個又尖又高,隱約像是女人的聲音。女人?在這兒?霍恩搖了搖頭又接着聽。
好啦,快點,女聲説道,來點吃的。一小口都沒有?一顆忘了吃的穀子都沒有?好好搖搖那個舊袋子。你肯定能為餓着肚子的莉兒找到一口吃的。
男人嘟囔了一句。
快找,老傢伙。眼睛睜大點!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在向你要鑽石,哪怕是像種子那麼小的一顆。請替莉兒找一找好不?一小塊煤?一點點灰塵、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老東西。從早到晚,沒沒夜,莉兒幹活養活你,讓你活到現在,不然你早就死了。而你卻連一點碎渣渣都不肯給莉兒,讓她餓到現在語聲漸漸低弱成了輕輕的
泣。
霍恩凝神注視在崖面上跳動着的影子。其中一個比其他更暗更清楚一點的影子慢慢變得實在、真切起來。如果説灰的石崖是確鑿無疑的事實,那麼這影子便像是投
在上面的一道夢幻。它看上去像一個矮矮胖胖的黑
魔鬼,長着兩個頭,一個圓圓的,沒什麼特徵;另一個長着鷹鈎鼻,顯得氣勢
人。
霍恩移開了目光,又接着朝前爬。每隔幾米他就停下來聽一聽。荒漠中沒有傳來會令他警覺的聲響。當他爬完半個圓圈,又一次面對方山的石崖之後,他確定這周圍除了一個老頭兒和一個正在哭泣的女人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低位聲突然中斷,變成了一陣尖聲的叫喊。好吧,你這個老醉鬼,就算你不肯給我點東西吃,至少別把酒光留給自己喝。讓我喝一口,你這個下的老東西,你個醉酒桶,你個接下來的一串話罵得極富創意,
得令人叫絕。
霍恩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越過塵土的邊緣看去。他一下子驚呆了,不由得渾身冰冷。
下面,在簧火與方山的石崖之間,一個老頭兒靠在一塊圓圓的石頭上。在一頂緊繃繃的猩紅便帽下面是一張佈滿皺紋的黃
臉龐。兩眼半開半閉着,眼角是斜的。短短的脖子上繫着一條髒兮兮的黃
手帕,和破舊的綠
閃光人造絲襯衫下
出的皮膚是同樣的顏
。只剩一
揹帶吊着一條大口袋一樣的太空褲。
在他身後,一隻紅綠相間、彩俗麗的鳥兒停在圓石上。它用一條腿搖搖晃晃地保持着平衡,因為它的另一條腿正拿着一隻半升的瓶子朝它那大得離奇的嘴裏倒。它的身上滿是泥塵,污穢不堪;尾部的羽
有一
斷了,另有幾
顯然是掉了。它只有一隻眼,在火光中眨動着。
簧火上掛着一隻小罐子,從中飄散出令霍恩垂涎滴的香味兒。除了這些以外,凹地中的東西只剩下老頭兒身邊的一隻破舊的金屬手提箱了。
霍恩深深地了一口氣,握着手槍跳進了營地裏。經過篝火的時候,他一腳將塵土踢了過去。火滅了,冒出縷縷輕煙,霍恩背靠着石崖站定下來。
那鳥兒嗆了一下,迅即拍打着破破爛爛的翅膀飛到了空中。老頭兒騰地跳了起來,瞪大了黑的眼睛張望着,圓臉和
短身子上的肥
兀自顫動着。
有強盜!鳥兒用嘶啞的聲音喊道,快做好準備,對付來敵!
老頭兒滿是皺紋、看不出年齡的臉變成了慘黃,別殺我!他説的是一種古老的方言,聲音顫抖,鼻音很重。請別殺我這可憐的中國仔。他打了個嗝兒。霍恩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合成酒
的味道。可憐的莉兒和中國洗衣仔可是連誰都沒惹過啊!
這聲音讓霍恩聽着覺得非常虛假,甚至比這滑稽的一對兒呆在森波特的廢墟腳下這件事更不真實。
霍恩朝老頭兒腳邊的手提箱瞥了一眼。箱子的一面上寫着字,字跡已經磨損、褪了,顯得很陳舊,像老頭兒説的話一樣。箱子上寫的是:奧立佛,吳先生,新廣州洗衣店老闆。
霍恩緊走了幾步來到了箱子的右面,在這一面上寫着:莉莉。會做算術的鸚鵡。能算加法。
可憐的中國仔會因為在地上點火而很快惹來殺身之禍的,霍恩故意這樣説,金族的一支捕獵隊追着我已經來到了離這兒不到500米的地方了。
吳老頭的臉更白了。他腿雙一軟,就坐倒在了圓石前面。鸚鵡停到了他的肩頭,用她那隻好的眼睛注視着霍恩。
吳老頭顫巍巍地説道:可憐的莉兒和中國仔啥也沒有。只有一隻傻鳥鳥兒一聽,在他的耳朵上啄了一下,吳老頭疼得一皺眉,他用大得有點不合腳的靴子照着破手提箱踢了一腳,又接着説道,和一身舊衣服。可沒給任何人惹過麻煩哪。
那些獵手可顧不了這麼多,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的,霍恩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説道,這會兒他們是走了,可他們會回來的。我們要是還呆在這兒的話霍恩故意把話只説了一半。
面前對着一把槍,沒人能好好説話。鸚鵡嘴道。
霍恩笑了,笑聲中聽不出開心來。他把槍放回到了槍套裏,套子上的皮帶把它拉得緊貼在口上,手一伸就能夠到。真是隻聰明鳥,很聰明,話説得比它主人還要好。霍恩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