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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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雲雀開開心心嫁人去了,也不見單鳳樓傷心。他想是他誤會了吧,只是單鳳樓可沒有家人替他着急。

想想,這些年來單鳳樓雖然不再管政事,卻也忙着做生意,是該有個女人在他身邊為他打點了。可想到這兒,不知為何,辛守辰又覺得若有所失…

“不説這個了。”單鳳樓倒是很懂得在“對的時刻”轉移話題,否則這些年又如何在辛守辰面前隱瞞她只是個幻影的事實?

“別説我掃興,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想你也有心理準備我會開口向你問──聖上命你查梟城太守命案,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拒絕,但是我認為要查案子,可不見得要領了旨才能查。”多費舌説服他找藉口推辭,那無異是對牛彈琴,辛守辰要是個會怕事、怕惹麻煩而違背自己原則的人,司徒爍也不會這麼愛把大大小小的麻煩推給他,她也不會被他這種牛脾氣給引了…

看來她也愛自討苦吃的。

“做任何事,也要師出有名。”單鳳樓想翻白眼,“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忘了?”她很想狠狠敲一敲他的腦袋,看看是不是裝了石頭!

泰蘭的回報證明她的猜測無誤。如果只是一般的命案,那麼他領了旨大大方方去查也無妨,但現在擺明了有人不想他查這個案子,她只得在他固執如牛的原則與他的人身安危間想出折衷辦法了。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她親自跟着他,確保他連頭髮都不會少一。只可惜現在的她可是泥菩薩過江了…

辛守辰對於單鳳樓提起兩人的約定,有些詫異。

他答應過他,在危及自身安全時,無論如何都不能逞強。

“難道有人不希望這件案子被徹查?”梟城太守之案原來已經塵埃落定,皇上要他再查一次,他只當是司徒爍對這案子極為重視。但是如果有人不願意他翻案再查,那麼顯而易見,有人瀆職,妄想讓真相石沉大海。

“那麼這案子我非查不可。”

“…”她覺得頭有點痛,“我沒有不讓你查,現在你哥哥不在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橫衝直撞?”她知道這話説得有點重,但暗地裏替他擋了那麼多次麻煩,她有資格念他兩句吧?

她沒有阻止他,只是念兩句…她這輩子還沒這麼委屈退讓過耶!

單鳳樓這些話,讓辛守辰的堅持有些動搖了。辛別月再次遇難,對辛守辰的打擊比當年他失蹤那時更大,一年來他不要命地埋首公事,很大原因是因為他只要一想起他明明有機會阻止兄長,也許那時他該跟着兄嫂前往家族墓,又或者…他承認他也想不到萬全的法子,可他偶爾也會想,兄長有兒,而他無牽無掛,如果是由他來啓動寒冰陣,那麼烈揚就能夠有父親了,嫂嫂也不用那麼辛苦。

他也想明白了,這麼多年他在官場上,半點規矩也不懂,總是毫不退讓地把朝堂上所有人全得罪光,卻沒人動得了他,全是因為兄長的守護啊!

單鳳樓見他垂下眼瞼,原本暗氣自己幹嘛跟這大木頭討價還價,以她的個不該這麼退讓的,可見他神沉鬱,落落寡歡的模樣,她竟然口窒悶,心裏不捨了起來。

“好吧…”她委屈點,這次再為他奔走一回…

“我會去見聖上。”

“嗯?”他想開了?單鳳樓詫異極了。

辛守辰因為好友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有些失笑,“我去見聖上,請他讓我暗地裏調查。”所以他還是要查。單鳳樓心想,也好,反正他退了一步。

她還是忍不住安道:“華丹陽的輪迴陣是不可能出差錯的,你哥哥已經看到了結果,就算你當時真的在場,也會因為別的原因而幫不了手,別想太多了。”雖然偷看別人的記憶有點卑鄙,但為了解辛別月身上的蠱,她還是不小心看到了。

辛守辰看着單鳳樓,記起當年第一次因為他是男兒身而落寞,正是因為他總是心細無比的體貼,讓他窩心,也讓他動,哪怕只是小小的舉動,或一個小小的理解與安

他是認識他很久才明白的。

他只能想,也幸好單鳳樓是男的,如此格的女子怎能見容於世俗?必定會受到許多壓抑與約束吧。因為這麼想着,這些年來也就釋懷許多,他真心為好友能活得一世瀟灑到高興,更欣兩人能當永遠的知己。

“你真的相信,命運無法改變?”他從來不信那一套。

“前方的路,是來時決定的,一個人的命運,也是肇因於他的格與思想。陣術與咒術最大的不同,在於陣術無法憑空捏造,陣術的髓在『借』、『轉』與『換』,換山為海,轉西方至東方,借未來到現在,借和轉換之事物雖不能改變本質,但高明的陣術師能借用陰陽五行之氣創造獨一無二的結界,改變氣場或讓你看到被轉換過的『形』,讓身陷陣中之人的心智與抉擇受影響。輪迴陣算出未來局勢,每個人的心魔則讓他看見自己在那時勢下遭遇了什麼,甚至在來也無形中被驅策着,自是再準不過。”而輪迴陣中所見,都是未來最痛苦的一剎那,在陣中反覆地重演,不知其場景,不知道為何演變至此,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反覆煎熬,於是就算後真的來到難關之前,未必能立刻意會那就是陣中所見;又或者當你知道了,已經太遲,陷入左右為難的局面──尤其是陷阱明明就在眼前,但不跳進去,面臨的會是更大的痛苦。

“無形中被驅策着?所以還是有改變的可能,不是嗎?”他還是相信人定勝天。

單鳳樓笑了笑,沒有嘲諷,而是深深明白他太過光明磊落的格,有時也會是一種盲點。

“相信命運之在己,與相信命中註定,其實結局都是一樣的,每一個信念招來的都是那個信念的『果』,有時甚至端看你怎麼解讀。而前者低估了自己的弱點,後者低估了自己的意志。”

“…”他承認他有時會有點剛愎自用。

“事情的對或錯,往往很容易分辨,但問題是人太複雜了,在對的道路上斬妖除魔一路前行,是每個人所願,可當這些妖魔其實是自己的心結與陰影時,你可能再也看不到自己,也不確定堅持下去究竟是對是錯…相信我,那才是世間最可怕的敵人。”兩人幾乎不覺時光逝,話別時,都過丑時了。

比起樸實的安京侯府,單鳳樓坐落於城郊的梧桐居委實豪華闊綽得令人咋舌,不説玉宇瓊樓,單單是花園裏那片蓮花池,池上有座白玉小樓,還能容納一艘私人畫舫在波光瀲澄中自在悠遊,隨風飄揚的帷幔是皇室御用的金冰蠶絲,園內奇花異草盡是來自外域,尋常人難得一見,連大門上的椒圖都銜着翠玉環——擺明告訴宵小,進來遛達一趟,就算撿顆石頭都能讓你躺着吃半年。

門的是,先別論是否真有人能闖進重重警戒,就算闖進去了,第二天官府大門口總會出現個着**的漢子痴痴傻笑,説要投案…

牀上瘦弱的人一陣咳嗽,四柱大牀邊的四名女侍立刻有了動作,捧來早就備在別廳的熱水和湯藥。作婦人打扮、模樣最豔麗的那名女子懂得醫術,所以單鳳樓才特意帶在身邊,當她一醒過來,那女侍立刻上前把脈檢視她的狀況。

單鳳樓從來不曾後悔讓自己變成這劃模樣,可辛守辰卻讓她嘆了。

咒術,是傳説中大地女神的使者傳給人類的五項絕技當中,除了妖蠱之外最危險的一支。

相傳遠古時候,人類能與天地萬物談,甚至與神靈、與萬物之靈訂定契約,那種能力稱為“真言”與真言同時存在的是“真名”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的所有事物,都有一個“真名”而當一個人懂得運用那些古老的真言,認得所有的“真名”甚至就能夠與神靈對話,訂定契約,支配更強大的力量;據説越古老的物種與神靈,懂得越深奧的真言。真言與其説是一種古老的技巧,毋寧説是一種天地萬物的本能,因為使用真言者,不能夠説謊。

隨着時間過去,人類漸漸不再使用真言,他們發明了自己的語言,因為於此同時,他們學會了説謊,所以天神收回了人類使用真言的能力。當女神的使者將這能力重新帶回人間,人們於是稱之為“咒”雖然單鳳樓被稱為天下第一咒術師,但她卻相信,教她使用咒術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當然,單鳳樓如何跟這位已經死去百年,早就被人遺忘的神秘咒術師學習咒術,一直是師門的秘密。世人都以為單鳳樓和單鷹帆的師尊通咒、陣、醫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實是,百年前,她真正的師父知道自己時無多,但能繼承這古老的力量,繼承他龐大又艱深知識的人遠在百年後,因此他將灌注他知識能量的神秘法器給了當時仍然年輕的師弟——也就是後自在的義父與單鷹帆的師尊,並且開歐了時光之門…

苞萬物談?呵,那只是膚淺的小雜技,鄉野間為人驅治病的巫現也會的簡單把戲。她的師父説,最強大的咒術師,知道開啓生境與死境的咒語,能夠自由來去夢境與實境之間,甚至是參透最忌的時空之門秘密——你要記住,我所使用的方法,只是把我的知識保留到百年後傳給你,但是除此之外,萬萬不可開啓這道門,它的力量會把你撕毀。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及時趕回自在身邊,讓她被殘暴的炎武難民活活燒死,她站在焦黑惡臭的殘骸前,失去了理智,不顧師父當年的警告,開敵了倒轉時空的追咒。

她沒有被撕毀,因為在時空之門前有人拉住了她,但差一點就要踏進時空之門的她身體卻已經受到極大的損傷,就連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也説她活不過三十歲。

但是師父教授她咒術的方法給了她靈,她決定賭賭看。大夫説她的身體活不過三十,那麼她就想辦法讓身體沉睡,停止成長,讓意識以幻影的形式遊走四方,繼續幫助司徒爍復國。

那是場豪賭,她對自己施展恆夢咒——無論沉睡多久,身體只會記得睡了一夜。再藉由單鷹帆的師父當年從龍骨島深處找到的千年冰岩,鑿成寒冰牀,利用寒冰牀讓她在沉睡中的身體完全不被外界侵擾,就如同永凍在冰層裏冬眠一般,以防沉睡之時仍不免染各種雜症。她就這麼將身體藏在龍骨島的寒冰牀上,一睡就是十多年,十多年來世人所見的她,只不過是她的咒術假造出來的“假象”然而身體沉睡的這十多年來,她雖然模樣維持着當年的樣貌,久卧寒冰牀的後遺症卻是寒毒深入骨髓。

其實辛守辰説的也沒錯,命運之在己。

她命中有所謂三大劫,其實可以避開。但避開又如何?她絕不可能明知道追咒“也許”有一線希望,卻不去試;更不可能裝聾作啞,任承受龍火灼燒的原海茉受苦——寒冰牀是兩年前受傷的原海茉唯一一線生機,唯有寒冰牀才能緩解龍火灼燒之痛,幫助她專心復原——於是為了救回師弟的愛侶,她不得不結束在寒冰牀上的長眠,將寒冰牀讓給命懸一線的原海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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